第十六章 小美之死

夜黑黝黝,繁華的大樓在我身後,走進花園子,大冷天,就能感覺到寒意來。

我沒有四處瞅,讓朵朵默默地退著我到了花園的一處石桌前,這是一處院方修來讓病人散步、休養的去處,倘若在春夏之際,必是鮮花遍地,草木茵茵,即使是秋天,也有桂花開,香滿地。只可惜現在是冬天,寒風呼嘯花凋零,唯有些常綠植物,在遠處的燈光投射下搖曳樹枝,更加讓人心中陰冷。

我坐在石桌前,靜靜地等著。大概十分鐘後,黑暗中浮出一個人影來。

我看著他,說你終於來了。

他說他來了好一會兒,剛才在檢查是不是有警察,或者那個雜毛道士在。我說沒有吧,他點頭,我說我只求平安,那玩意你要便拿去,我留著也沒什麽用。還有,你要不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不要老是占我便宜,讓我叫你師叔,他呵呵地笑,說我還真是你師叔,不過你要不樂意,叫我王洛和,或者老王也可以,書帶了沒,在哪裏?

我問我老婆在哪裏?

他說這不行,他要看到書,才能把小美放了。我盯著他,看著這張浮著冷異怪笑的老臉,皺紋密布,歪嘴斜眼,醜的讓人厭惡,想吐。很久,我嘆了一口氣,說既然你之前都說了,我們好歹也能夠攀上一層親戚關系,何必這麽為難我呢?你要書,只管拿去,搞得跟抓特務一樣,讓人蛋疼,有意思沒意思?

他說你外婆沒跟你講起我們兩家的事情麽?

我在想我們兩家到底出現什麽事?是我外婆之前把她師傅給下蠱殺掉的事,還是別的什麽?其實我從小都不怎麽跟外婆親近,老一輩的恩怨,我自然是不懂的。於是我搖搖頭,說鬼才知道這什麽事情,你看我好好地在這裏做生意,起早貪黑地努力奮鬥還房貸,您老人家這算怎麽回事?唉……小美在哪裏?

他眉頭皺起,嘀咕了幾句話,我聽不懂,但是看過泰劇,知道是那邊的語言。說完之後,他一拍手,從西邊的花壇處緩緩走過來一個倩麗的身影,我定睛一看,是小美。

然而我並沒有高興,反而使咬牙切齒地說:“你對她作了什麽?”

這身影確實是小美,她穿這磨砂藍色的牛仔褲,粉色的羊絨衫,外罩著一件淺色的小披肩,一如平日的秀美可愛——但也不是。怎麽講,走過來的她四肢僵硬,頭不低,走路緩慢,一頓一頓地,仿佛是一個木偶玩具在被人操控著。我的心一瞬間就被憤怒填滿了,怒瞪著他,說你他瑪個巴子,狗曰的你居然敢把小美做成僵屍!

他笑,擡手招起,小美踱步來到他的旁邊,臉色蒼白、僵硬、木然,一雙眼睛白的多過於黑的,抿著嘴,嘴角下撇,沒有血色。這張熟悉的美麗面孔,有著我所陌生的怪異表情。我咬著牙,感覺眼淚不住地往眼眶上湧,我不能哭,不能讓王洛和看見我的脆弱,然而自責的情緒卻濃烈得如同黃果樹瀑布,奔滾不息。

王洛和攬著小美的腰,得意洋洋地看我的衰樣,笑,他說你睜大眼睛,再看一看。

我的雙手緊緊抓著輪椅的扶手,看著被王洛和這個老色狼摟著的小美,她面無表情,目光平視,臉頰靠近耳際的地方有著青黛黑色。我突然想起一物,問你放了蟲癭?

他昂然地笑,說然也,怎麽樣,她的生死系於你手,活,或者死,你選擇吧?

我咬牙切齒,感覺自己腮幫子都疼。

狗曰的居然有蟲癭!

什麽是蟲癭?這只是一種微小的生物、病菌,幾乎肉眼所不能見,又名僵屍蟲、傀儡蟲,叫法很多。它作用於昆蟲較多,在世間常見的是來自於南美洲原始叢林中的蜜蜂,這種蜜蜂生前被蟲癭所感染,死後屍體仍然能夠被生物電所控制亂飛、攻擊生物。於是便有不良的巫師、煉金師找尋這種病菌,用屍體來做試驗,研制出活動的屍體,也叫喪屍。一旦煉成,便隨著本能攻擊活物,啃噬血肉,煉制者能夠應某種音頻震蕩而指揮屍體。

這種蟲癭煉制手法繁瑣復雜,十分難得,而且一旦喪屍損毀,便也無用。這傳聞由來已久,是真有,不假,但是遠遠沒有後來電視劇上演繹的那麽誇張,也不傳染。它跟湘西沅陵、瀘溪、辰奚、敘浦等地的趕屍看著相似,其實並不相同,這裏先不表,後文再敘。

我說二十多分鐘之前我還跟小美通過電話,怎麽這會兒小美就變了模樣,原來是被下了蟲癭——蟲癭一入人體,大腦被感染寄生,如同木偶(植物人)。按照原理來說,蟲癭也是蠱毒的一種,外婆說我體內這條肥蟲子是百蠱之王,按道理說是能夠解蠱的,但是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我外婆就是個窮鄉僻壤苗寨子的神婆,她這一輩子,甚至連我們縣都沒有出去過,而久在外鄉漂泊的我,則知這世界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