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古塔之王 第六章 靈異解

  話說張小辮兒先取了韃子犬的首級,又從塔王寺古井裏打撈出了風雨鐘,自以為得計,對那林中老鬼的言語更是深信不疑,接下來就打算剿除隱藏在靈州城裏的造畜邪教。倘若把這件大事做成了,離著飛黃騰達的時日也就不遠了。

  此時雖然有大股粵寇圍城,但靈州城防壁壘森嚴,城內兵多糧廣,即便粵寇構築壕溝圍困,也足以堅守個一年半載;而且靈州團勇和官軍的火器十分犀利,倘若粵寇舉兵強攻,無異於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自投羅網,所以不足為慮。

  唯一讓馬大人深感不安的,就是躲藏在城中造畜的妖邪之輩。這夥人行蹤詭秘,始終對藩庫裏的庫銀垂涎三尺,加上官府先前將老鼠和尚淩遲正法了,賊子們難免懷恨在心想要趁機報復。荒葬嶺的野狗攪亂法場之事,多半就是被造畜之術所控,竟然妄圖行刺朝廷命官,看來一日不將此輩徹底鏟除,城中的軍民官員,便是一日寢食難安,事關平亂大局,實是一等一的緊要。

  馬天錫如今對張小辮兒的本事倚若長城,信之無疑,但事情牽連重大,不得不詳細推問。張小辮兒現在的底氣足了,憑著胸中見識倒也應對自如,自稱家傳師學,得了許多本事在身,承蒙老大人賞識,故此傾心竭力,願效結草銜環之報。這幾天以來不辭勞苦風險,在各處細細明察暗訪,終於打探到了一些端倪。

  原來造畜之徒,專食人肝人腦,胎男、僵人都是他們口中的藥餌。此輩多拜古塔為祖師,如今的教主道號喚作白塔真人,多年以來深藏不露,不知他的俗家來歷,更無人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其實此前林中老鬼只告訴張小辮兒,那白塔真人藏身在提督府裏,帶著風雨鐘前去,便可逼他現身出來,至於詳情究竟如何,則沒有一一指明,屆時還要見機行事。張小辮兒只好捏造了許多借口,又想說敢拿自己這顆腦袋來擔保,但轉念一想可別把弓拉得太滿了,萬一出了岔子,張三爺這顆腦袋豈不是沒了?

  於是他只說暗地裏尋蹤辨跡,發現那白塔真人多半就躲在圖海提督的府邸中。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住這個為首的妖道,何愁不能將他的徒子徒孫一網打盡。

  馬天錫心想那老圖海雖然官高職顯,卻是個不頂用的酒囊飯袋,我不得不處處容讓奉承於他。可這靈州城天高皇帝遠,實際上還不是本官想怎樣就怎樣。如今戰局正緊,剿除白塔真人之事不容稍有閃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馬大人當機立斷,調集了許多團勇,暗中把提督府團團圍住,並且吩咐下去,不論裏邊出來什麽人,甚至是鉆出來一只老鼠,飛出來一只鳥雀,都一概格殺勿論。隨後他帶著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等幾名親隨,連夜擡了風雨鐘,前去拜訪圖海提督。

  那位圖海提督雖是武官,但養尊處優慣了,現在是一不能騎馬,二不能射箭,自從粵寇攻城以來,每天晚上都得躲在地窖裏才睡得著。此刻他正摟著兩個小妾睡得鼾聲如雷,聞報說馬大人深夜求見,圖海提督還以為有什麽大事發生,慌忙起身到前堂相見。

  圖海提督雖是在旗的貴胄,但是在公務上,他對馬天錫一向是言聽計從。反正守城殺賊的功勞一大半要記在他名下,樂得做個甩手掌櫃,又尋思馬大人星夜之時找上門來,定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故此不敢怠慢。

  賓主雙方敘過了禮,馬大人並沒有直接說要進來抓捕賊寇,畢竟白塔道人藏在提督府裏的事情,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只是說張、孫兩位牌頭從古井中打撈出了風雨鐘,下官聽聞明珠小姐染疾在身,需要此物接雨水做藥引,所以心急似火,趕緊帶人送到府上,深夜前來叨擾,還望將軍恕罪則個。

  圖海聞言大喜,對此事千恩萬謝,連說馬兄真是太見外了,這是在咱自己家裏,理應以兄弟相稱,還提什麽上官下官的,隨即命管家收了風雨鐘,又吩咐擺酒設宴,款待馬大人和張、孫兩位牌頭。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長這麽大,從沒上過正經席面,何況是與上官同席。雖然夜間準備倉促,可在桌上擺設出來的,還盡是些他們見都沒見過的山珍海味,真如貧人獲至寶、寒士入仙境,算是開了大葷了,於是只顧埋頭吃喝,把旁事都先拋在腦後了。

  馬天錫借機同圖海提督攀談起來,二人推杯換盞,先說了些軍務,隨後把話頭繞到明珠小姐的病症上。那圖海是武將出身,生性粗略,對漢人的傳統禮法並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下肚就把實話說了。

  他年老無子,就明珠小姐這一個寶貝疙瘩,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口裏怕化了,但自從到靈州赴任以來,便是家宅不寧,家眷多有怪病纏身,提督府裏總有怪異之事。也沒少請了和尚、道士來看,卻始終瞧不出什麽名堂,入鄉隨俗供了貓仙爺的神位也不管用,他思量著這是一處兇宅,正打算挪動挪動,換個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