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靈州城 第七章 鐵公雞(第2/3頁)

  此事在舊社會並非罕見,只因這些守財奴們,深知錢財來得實在太不容易,每一個大子兒都是處心積慮千方百計摳出來的,所以除了暴發戶,大多數富戶都極其吝嗇,把錢財二字看得大過了天。他們多認為錢財最是具有靈性,唯有對其珍惜備至,錢財才會甘心跟著他走。倘若是拿錢不放在心上,這手接來那手去,必然要觸怒了財神老爺,豈肯再把錢送到他這裏來?故此不吝不富,只要是吝嗇的人家,一定都是富戶。

  像鐵公雞這等人,就是個一毛不拔的吝嗇人家,整日裏算計著怎樣有進無出,卻應了“有命賺錢沒福消受”那句老話了,只要是有利可圖,把自家老父切開來賣也心甘情願,怎會把家仆鐵忠的話放在心上。

  鐵忠祖上世代為仆,以往對主家吩咐下來的事情,絕不敢說半個不字。他勸了鐵公雞兩回無果,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正不知所措之際,掌櫃的又招呼他晚上幹活,只好硬著頭皮前去。二人在密室裏把美人盂剔剝了,碎骨拿到爐中燒化,只把屍皮屍肉,還有那女屍腦殼裝到一個皮口袋裏,趁著無人知覺,翻墻離開藥鋪。鐵公雞先前拿幾副假藥買通了一夥巡城的團勇,打開了靈州城的水門溜出來,在月黑風高中一路趕奔荒葬嶺。

  鐵公雞對此地道路不熟,但他也知道山谷裏全是野狗,不敢貿然進去,取了個白燈籠打在手中,站在山前等了良久,就見山谷裏出來一只禿尾老狗。這狗似乎是個領路的“線夥子”,望了望山前的兩個人,便轉過身搖頭擺尾地往裏去了。

  鐵公雞趕緊讓鐵忠背起裝滿屍塊的皮囊,跟著禿尾狗進了山谷,越行越深,最後到了一個洞窟跟前,只見有條全身白毛的哈巴狗,趴在地上守著一口錢箱,裏面全是金條銀錠,不僅有咱們國朝的紋銀,更有許多海外才有的“金洋錢”。

  鐵掌櫃還是初次到這荒葬嶺來交易,只聽牽線的說“白爺”要看貨,他還道和以前一樣是與某人做生意,誰知山谷中不見半個人影,莫非此狗便是白爺?鐵公雞心想我管你是人是狗,有錢即是爺了,於是當著白毛哈巴狗的面把皮囊打開,取出美人盂的頭顱擺在地上。

  那白毛哈巴狗到近前來嗅了幾嗅,便用狗爪子從箱中撥了兩根金條出來。鐵公雞連連作揖:“謝白爺打賞。”然後走上兩步把金條撿起來揣在懷中。

  鐵忠老漢平生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情形,真是可煞[可煞:表示極甚之辭,非常。]作怪了,世間哪會有這等事!不禁擔心是遇著山裏的妖物了,忙扯著鐵掌櫃的衣袖,勸他拿了錢就趕緊回去。誰知鐵公雞見了錢就動火,況且看這山中無人,只有條白毛哈巴狗看著一大箱金銀,尤其是那些金洋錢,金燦燦的好不晃人眼目,一股貪念在肚腸裏輾轉了幾番,就湧上來再也按捺不住,有心把錢箱子據為己有。

  鐵公雞剛撿了一石頭在手,想要繞到背後砸死那白狗,卻突然間從山上躍下一頭巨犬,竟有驢子般大,背上生滿了血斑,裹著一陣陰風撲將下來。它將鐵公雞放翻在地,就如同是“出林惡虎啖羔羊,半空皂雕追紫燕”一般,哪容鐵公雞有半分掙紮,眨眼間便已從胸膛裏掏出血淋淋一顆人心。

  可憐鐵公雞巴前算後,一輩子省吃儉用,憂煩操勞,使盡了心機,最後卻落得個如此下場,真不知他“到頭把命喪,辛苦為誰甜”?鐵忠老漢在旁看得呆了,他曾多次在城裏處決死囚的法場上,親眼見過這頭巨犬,被民間百姓呼為神獒,心裏著了慌,只顧著逃命,不料一腳踩空,翻著跟頭落進劍爐石屋。

  鐵忠滾落進來就把腿摔斷了,身上被石頭劃得鮮血直流,僥幸鉆進劍爐,擋住了狹窄的爐膛口,才得以留下性命。他打更尋夜的時候,身上會帶些幹糧和水,便借此維持,勉強活到現在,已是寸步難行,堪堪廢命。他自己心裏也清楚,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了,臨蹬腿閉眼之前沒別的掛念,只懇求張小辮兒行個方便,務必給鐵掌櫃家裏人帶個訊回去,好讓他們知道掌櫃的沒了,連屍首也被狗子們啃凈了,趕緊請和尚法師給做回水陸道場超度亡魂,再置辦個衣冠冢,免得讓主家做了孤魂野鬼。

  鐵忠老漢雙眼目光漸漸渙散,等他斷斷續續地交代完了,已然是氣若遊絲,終於一口氣轉不過來,當著張小辮兒的面嗚呼哀哉了。

  張小辮兒暗自心驚,沒想到松鶴堂藥鋪的鐵掌櫃,竟和造畜的妖邪之輩有勾結,另外林中老鬼可沒交代荒葬嶺中有個什麽看守錢箱的白毛哈巴狗,那擒殺神獒的勾當到底行得行不得?腦中胡思亂想了一陣,便對著鐵忠的屍體拜了兩拜:“鐵老軍你如果在天有靈,可得保佑張三爺平安回去,否則你和鐵掌櫃可就含恨沉冤,死得不明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