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裏乾坤 瞽目巨賊

  清鹹豐年間,京城有巨賊出沒,此人偷盜之術近乎通神,專竊富室大戶,積下無數重案,那些富貴之家,無一不是堅壁高墻、重門疊戶,可一旦被賊人盯上,宅中所藏的金銀珠寶就會不翼而飛。

  官府緝拿雖嚴,竊賊卻依然猖獗,毫無收斂。衙門裏派出大批差役辦案,但是到處探訪無果,始終找不到可以破案的蛛絲馬跡。

  捕盜衙門裏有個姓範的辦差官,是專司探訪賊蹤的捕頭,由於竊案接連發生。某天範捕頭又為此事受到上司責罰,估計年底的獎金徹底泡湯了,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他悶悶不樂,信步走到兵馬司胡同旁的一個小店飲酒遣懷。

  其時彤雲密布,大雪紛飛,範捕頭要了兩個小菜,燙上一壺老酒,坐在店中看著雪景自斟自飲。那天色猶如鉛灰一般肅殺,他酒入愁腸,心生感慨,不由地哼唱了幾句戲文:“彤雲低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往事縈懷難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煩……”

  這時就看有個盲目老者,手持一條很長的木杖探路,步履蹣跚地從街前走過。範捕頭見這盲叟要走進一條巷子,那是條沒有門戶的塞巷,他也是好心,忙在店中叫道:“老頭兒走錯路了,這巷子是條死胡同。”盲叟聞言點了點頭,應聲從別的道路離開了。

  範捕頭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飲盡了杯中殘酒,正想回家,卻見那盲叟又繞了回來,看樣子還打算走進那條死巷。範捕頭再次出言告誡,盲叟應諾如前,仍從舊路離去。範捕頭向來精明謹慎,他覺得這盲叟行無跡有些可疑,就繼續留在店中想看個究竟,但守了一整天,也沒見此人露面。

  若是糊塗人,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巧範捕頭是位明白人,轉天他仍在原地蹲守,果然發現那盲叟又在街上現身,持杖走進死巷。範捕頭這回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尾隨其後,要瞧瞧這老兒到底想幹什麽。

  那巷子盡頭是某富商宅邱的後墻,只見那盲叟走到墻下,先是伸手摸索墻壁,然後用木杖測量墻槽高度,待到摸清了地形,就把木杖放到旁邊,解開褲帶在墻角撒尿。

  範捕頭看得分明,見了這盲叟的舉動,斷定此人是個翻墻躍脊的飛賊,說不定京師最近發生的竊案皆是其所為,他暗中合計著可以先竊其杖,次擊其人,獨自拿住這個老賊,於是趁那老頭撒尿的工夫,躡手躡腳走過去想把木杖偷走,誰知他兩手一抓那棍木杖,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盲叟所持之杖,系以生鐵鑄就,重達百余斤,只是外層塗了漆皮,看著像是木制,任憑範捕頭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移不動它分毫。

  那盲叟聽到響動,發覺到情況有變,立即尋到鐵杖握在手裏,返身奔走而出。範捕頭駭然呆在當場,等到回過神來追出去,早已不見了那盲叟的蹤影,他明白此賊必有異術在身,恐怕難以力制,所以沒敢稟報官府,免得自找麻煩。

  次日,有富商到衙門投狀報案,自稱夜間門戶不開,家中財寶已失,範捕頭核實地點,知道必定是盲叟所為,於是暗中查訪。後在騾馬市見到那盲叟點杖而行,範捕頭跟蹤到一個偏僻之處,看看左右無人,當下上前叫道:“先生的所作所為已被人發覺,還想裝作若無其事嗎?”

  那盲叟冷笑道:“既被發覺,且聽其發落。”隨即伸出手來將範捕頭拽住,帶到一個酒肆中對飲,問其姓氏居址,以及管轄的地段。

  範捕頭對這老賊心存忌憚,無不如實相告,坦言說自己和捕盜衙門裏的眾兄弟,也無非是混口飯吃,奈何凡事都受上官指派,處處身不由己,如今京師竊案頻發,這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不是外省可比,因此朝廷下了大限破案,實在是逼得太緊,先生如此手段,天下都能吃遍,何不先到江南蘇杭之地走上一遭,給京城裏的兄弟們留條活路。

  盲叟聽罷,對範捕頭說道:“既蒙閣下相告,非厚贈無以為報,但此地不是談心之所,明天你到陶然亭下等我,我還有些緊要之事說給你聽,幸勿爽約。”雙方約定清楚,就此拱手作別。

  “陶然亭”是北京南城的一個地名,就在現在的火車南站附近,發展到如今也都是高樓廣廈、人煙稠密了,以前卻荒涼無比,盡是一望無際的蘆葦蕩子,最為偏僻不過。

  範捕頭轉天起了個大早,來到陶然亭等侯盲叟,至夜也不見此人前來赴約,這才明白是被對方涮了。範捕頭暗恨起來:“我這好心好意全被那老賊當驢肝肺了,你說你測羊肉片還能蘸著芝麻醬吃,測我一個當差的有什麽用?”

  真所謂“冤家路窄”,過來三五天,範捕頭又在街上遇到了盲叟,他上前責問對方,那天為何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