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城水寨(1)(第2/2頁)

  我沒想到回了一趟國,四眼的語文水平居然會得到如此高的飛躍,連比喻都學會了。我一下子被逗樂了。我說睡了這麽久,身體都銹了,得抓緊練一練,起身將趕車的師傅喝住,自個翻身上馬。一旁的林魁忙叫我小心,說後面一節車廂裏都是高档藥材。我說咱當年插隊,天天給生產隊趕馬運草,屬於熟練工。看著四周廣闊的天地,呼吸著山野間的新鮮空氣,我一下子渾身是勁,抖了抖將近一個星期都沒活動過的骨頭,馬鞭一揮,一下子躥了出去。天高地廣任我翺翔,心情格外舒暢,沒多大工夫就聽林魁急切地呼喊,和著山風在我耳邊響起:“胡爺,你跑反了,那邊是懸崖!”

  滇池境內多丘谷溝壑之地,即使是改革開放的今天,當地還是有許多地方是人類足跡無法抵達的。不說遠的,就拿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江城來說,汽車大巴之類的交通工具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這裏的民風還維持著百年前的自然風貌,貨物全靠沿境的馬幫,用馬馱,用騾運,走上百十裏的山路從外面運進來。如果怕山路險峻頻出簍子,也有別的法子,那就是走水路,從澄江出發,過了撫仙湖就能進入江城水域。不過聽趕車的師傅說走水路一來耽誤時間,二來撫仙湖附近流傳著不少駭人聽聞的民俗傳說。所以大多數時候,為了保險起見,行商走路的各地買賣人還是更願意雇用馬幫的”馬腿子”運貨。至於像林家這樣自己配馬隊的大戶商鋪,又另當別論。

  一路上,我們三個討論了一下大致的行動計劃。林魁說,江城地區魚龍混雜,過往商販密集,想在這個地方找人,特別是胖子和Shirley楊這樣特征明顯的外來人並不困難,但是我們所說的那個什麽”白眼翁”他從來都沒聽說過。照理說此人來頭不小,如果真是在江城,那他的名號肯定早就頂上天了。這樣一看,此人很可能不是江城的常住居民。

  ”最要命的就是他住在苗區。”林魁解釋說,”過了江城往東,就是撫仙湖地區,那裏是苗人的地盤,外人很難深入進去。你們要找的老頭子要是住在那兒……我的馬隊可進不去。”

  我說:“怎麽天底下還有林大夫去不得的地方?你們草堂不是常往苗區運藥嗎?”

  ”想入撫仙湖地區,只能雇專業的馬幫帶路。他們常年混跡此地,馬幫裏頭有苗人也有漢人,還有其他少數民族的跑馬人。居民對他們的戒心相對比較少,稀缺的生活物資也全靠他們走馬換貨來運,所以在多民族混居的撫仙湖地區,各大馬幫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就連我們林家,想從苗人手裏換白藥,也得通過馬幫來交易,讓他們從中抽成。”

  我一聽如此麻煩,就問林魁可有相熟的馬幫。他說有是有,不過人家常年在外邊跑生意,江城不過是一個小據點,能不能碰上還得看運氣。秦四眼做事總愛把前路鋪順當了再走,一聽情況可能與設想中不一樣,又開始犯嘀咕,跟個老媽子似的問這問那。我說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大律師你愁什麽,說不定Shirley楊他們已經找著人,現在正江城三缺一,等我們過去搓一盤呢!咱們也許根本不用深入撫仙湖也不一定。沒想到他信誓旦旦地說:“跟了你這麽久,我早就想明白了。只要跟老胡你沾邊兒的,事情沒有簡單,只有麻煩。”

  我本想反駁一下他毫無根據的反動論調,可仔細一想,一路下來似乎真與他說的沒差。心中不禁郁悶,希望這一趟去江城能夠一步到位,別再出什麽岔子。

  當晚我們就進入了江城水寨,雲南這地方,山多水廣,風景一等一的好。江城雖在名義上是座城,實際上卻是常住人口不足萬計的水寨。此地地勢低窪、四面環水,寨中的水道橋碼遠比旱路多出數倍,尤以中央水道十八灣出名,又名”去馬灣”。我們的馬車到了這裏也只好留在城外驛站之中,貨物也全都換做船運。用當地的話來說叫”道無騾馬,水中飛天”。意思是說,在江城寨內走陸路根本沒有前途,只要入了水,連天上就能去得。雖然有點言過其實,可只要親眼見過當地繁榮的水道文化,就能明白此話絕無無中生有之虛。

  當地的鄉紳聽說林家草堂的大少爺親自送貨,早就準備好了香船在十八灣的入水口接應。我們跟著林魁身後被一大群人前擁後捧著上了油光可鑒的龍頭香船,心裏著實嚇了一跳。敢情人家林大夫在少數民族群眾心目中還是挺有地位的,也就我和四眼,天天在人家背後嚼舌根。

  這條龍頭香船長近十米,分了上、下兩層,三間大艙,據說是寨子裏迎接貴賓時才能祭出的法寶。雖是傍晚時分,可河道上燈火璀璨,密密麻麻的水上商船幾乎要把河道占滿。我站在船頭,看見沿岸上稀稀拉拉的一路過來,不過二十來家小鋪子,與繁榮的水上集會比起來,簡直寒酸得可憐。由此可見,江城的水上文化絕非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