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呼呼……呼呼……呼呼……”

汗水,自身上不停地灑落下來,揮汗如雨,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不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詞。

男子身形很肥碩,年紀看起來四十歲出頭,發際線也很高,已經是地方支援黨,中,央了,上身穿著白色的襯衫,下身著大褲衩,手裏拿著鋤頭,不停地挖著。

很快,鋤頭碰到了地下的東西,男子深吸一口氣,將鋤頭丟在了一邊,然後跪下來伸手去淘弄。

很快,兩個骨灰盒被挖了出來,兩個都是黑色的骨灰盒,只是左邊一個深沉一些右邊一個則顯得素雅一些。兩個骨灰盒都經過特殊處理,所以深埋在地下這麽多年,也沒有絲毫的腐化。

徐富貴坐在了地上,將深色的骨灰盒丟在了一邊,轉而將素雅一點的骨灰盒捧在懷裏。

“媳婦兒啊,想我了沒有?”

估計誰都沒有想到,在類似於活死人墓的地方躺了二十年的徐富貴從證道之地裏出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到廣西的一個山溝裏挖墳。

骨灰盒裏,是他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是自己“出事”後一年就故去的。

很多的事情,很多的話,在二十年棺材的冰冷歲月中無數次地在腦海中盤桓過,但正是因為時間長了,一些話,被沉澱下來了,等到真的有朝一日重見天日出來時,

手裏捧著亡妻的骨灰盒,只剩下一種無語凝咽。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徐富貴和自己的妻子,沒有驚天動地的愛情,甚至可以說是,也沒有多少的感情。

作為一名插隊知青,徐富貴當初可以說是為了自己可以活得舒服一些才選擇在那個時候依舊對自己是個讀書人而抱以好感的妻子,等之後國家重新開放高考,自己的妻子一邊照顧家裏的老人和孩子一邊下地耕作,給徐富貴留下了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奢侈的復習環境。

等之後徐富貴上了大學,畢業後留校當老師,自然也把妻子從農村接到了自己所在的大學宿舍裏,一度時間裏,徐富貴也不滿意自己妻子粗獷的身段和不解風情的農婦思維,甚至一度徐富貴還精神出軌過,只是最後也沒離婚。

後來從教育崗位調任政府單位,真正印證著“升官發財換老婆”的俗語,但日子就這麽磕磕絆絆地過來了。

兒女也慢慢長大了,妻子還是那個不解風情的農婦,徐富貴還是照舊看妻子不順眼有時候寧願就大半天坐在自己書房裏看書等到妻子喊自己出來吃飯。

說幸福,談不上多幸福吧,但感情,多少還是有的。

之所以沒和妻子離婚,換一個跟自己有共同語言的女人,也是因為徐富貴自己良心還真有些過不去吧。

做人,得講良心,於婚姻來說,更是如此,情侶熱戀時期的海誓山盟,只能證明那時候雙方是真心的,至於實效性,真的不需要過多的去執著,日後的生活其實還是比拼雙方的良心。

現在,

自己還活著,但妻子已經成一捧灰了。

徐富貴從下午一直捧著骨灰盒到傍晚,山裏蚊蟲多,但是卻沒有一只敢近徐富貴的身,慢慢地,徐富貴嘆了口氣,站起身,拿著亡妻的骨灰盒,開始下山。

於這個現實世界,他其實是沒有多少留戀的了,哪怕是自己的子嗣,也沒多少感情和放不下了,現在亡妻的骨灰盒在自己手中,自己也算是有了個伴兒。

以前,自己嫌棄妻子不懂和自己交流,文化水平低,現在,也挺好,她反正也不能說話了。

擡起頭,看著天上的星空,

徐富貴嘆了口氣,也不知道,

自己的車票,什麽時候才會到。

一路走著下山,徐富貴顯得很是平靜,他沒有功夫去欣賞景色,也沒有興趣去過多的流連,二十年的棺槨長眠,對於一個思維清晰且正常的人來說,是一種無聲的折磨,足以把你對這個世界任何的東西都覺得麻木起來。

只是,

走著走著,

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對方應該是一個男子,身穿著藏青色的衣服,從搭配上來說,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對方的一雙眼眸,卻像是鷹隼一樣,一直盯著徐富貴。

從自己進入這座山脈開始,這雙眼睛,其實就一直盯著自己,當自己準備離開時,對方終於忍不住,現身了。

徐富貴忍不住笑了,

年代,

確實不同了啊。

對方看見徐富貴在笑,臉上顯得有些不自然,因為這位有著鷹隼般目光的瘦削男子已經很久沒有處於這種氣勢上被動的環境中了。

的確,在如今這個兩年前上一批大佬級聽眾剛剛坐火車離開的當下,碩果僅存的大佬級聽眾真的是絕對的一方大佬甚至是一域巨擘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