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們的世界 一

  寧章聞和文瀟嵐都在為了幫助馮斯而絞盡腦汁,唯一一個插不上手的人是關雪櫻。她只是個從大山裏走出來的啞巴姑娘,既沒有文瀟嵐那樣的人際交往能力,也沒有寧章聞的電腦知識。但在她的心裏,恐怕比另外二人更加關心馮斯的處境。

  因為她自己似乎也是那個龐大而復雜的守衛人世界中的一員。相比寧章聞與文瀟嵐這兩位“普通人”,她和那群危險的異人們靠得更近,也已經和他們發生過直接的接觸了。

  而令她郁悶的在於,馮斯雖然並沒有任何可以主動施展的蠹痕,好歹身份是明朗的,人們都知道他是天選者;但關雪櫻卻連自己到底是誰都還沒有弄明白。一直以來,她原本以為自己就是一個窮鄉僻壤裏的啞姑娘,等待著某一天被父親活活打死,或者嫁到另一個窮山溝裏去被丈夫打死,馮斯的意外闖入讓她看到了一線生機。她果斷地幫助馮斯脫困,也因此換來了人生的轉折點。

  但萬萬沒有想到,在陪伴寧章聞出門旅行的時候,她卻遭遇到了綁架,由此被喚醒了一段幼時的記憶。到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自己一直在那個豢養魔仆的山村裏長大,原來並非巧合,自己的母親就和整個守衛人世界幹系非淺。

  但對方卻並沒有告訴她,她的母親到底是什麽人,她又到底是什麽人。唯一能確定的是,母親和日本這個國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是從日本坐渡船來到中國的;她會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她給自己起的名字“關雪櫻”,不僅僅是個優雅的人名,原來還是某種特有的日本風物。

  媽媽是日本人嗎?我難道也是日本人嗎?我們為什麽會來到中國?一連串的謎團橫亙在心裏,讓關雪櫻時不時地要去猜想那麽一陣。

  但她和馮斯的性格不大一樣。馮斯表面上大大咧咧,內心深藏著各種各樣沉重的思慮;關雪櫻卻有著真正的陽光般的開朗樂觀,這些事情初想起來不大舒服,她索性就不停地想,想多了也就習慣了。不管怎樣,我現在這樣已經比繼續留在西南的窮山村裏天天挨打受餓好上一百倍了,關雪櫻對自己說,將來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唄。

  所以她依舊快樂地住在寧章聞家裏,操持家務,研究菜譜,自學文化知識,每天過得忙碌而充實。對於馮斯被關進瘋人院這件事,她雖然很是驚訝,過後也很快就不覺得奇怪了。

  在這個世界裏,什麽都可能發生,她對自己說。

  11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北京城早已開始統一供暖,雖然室外寒風呼嘯愈見寒冷,室內卻溫暖如春。關雪櫻對這種不需要自己點爐子就能二十四小時保暖的過冬方式十分喜歡,由此更加得出結論“北京是個好地方”。

  當然了,室內的北京是好地方,一出門還是凍得夠嗆。關雪櫻圍著厚厚的圍巾,戴著手套去往菜市場。最近這幾天因為馮斯的事情,文瀟嵐憂心忡忡,寧章聞則恨不得一天二十五小時粘在網絡上,她決定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犒勞一下兩位朋友,冬天天寒地凍的,就吃貴州特色的紅湯辣子雞好了。

  她買好了雞肉和配菜,離開菜市場,走回到寧章聞家的職工宿舍樓下。剛剛走進樓道,她忽然想起,家裏的姜快用完了,於是陷入了兩難的選擇障礙:是爬上樓把手裏的東西先放下再去買姜、還是索性提著東西去以免多爬一次樓呢?

  猶豫了一小會兒,想想今天買的東西並不算重,她還是決定少上一趟樓。但剛剛轉過身來,關雪櫻就愣住了。

  ——眼前並不是樓門,而是明明應該在她背後的樓梯。

  關雪櫻呆了那麽幾秒鐘,再轉了幾次身,發現自己身前依然是樓梯。樓門似乎在跟著她旋轉,永遠在她的背後。她心裏已經有些明白了。

  她放下手裏的購物袋,掏出隨身的小記事本,翻到空白頁,在上面寫了幾個大字:“你是什麽人?”

  其實不必問的。守衛人,這毫無疑問是守衛人搞的鬼,利用蠹痕扭曲空間,以至於關雪櫻始終只能面對樓梯。蠹痕本身就是一種改變空間法則的力量,要達到這樣的扭曲,並不算難。關雪櫻畢竟曾經和魔仆面對面,又被守衛人綁架過一次,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鎮靜下來。

  “好姑娘,膽色不錯。”這次響起的是一個女聲,嗓子有些粗啞。由於這片空間已經被扭曲,她的聲音聽起來無所不在,關雪櫻無法判斷出她的具體位置。

  “上回已經有人那麽說過了,”關雪櫻寫道,“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