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們都是瘋子 一

  劉大力緊緊握住手裏的警棍,一步一步地靠近倉庫。作為一個膽小的建築工地保安,在聽到建材倉庫裏傳來種種異響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不要去管。當保安的,要麽日曬雨淋要麽熬夜加班,一個月就那麽點微薄的薪水,何必去給自己惹麻煩呢?

  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了同事的教訓。就在上個月,因為一樁夜間盜竊案,一位同事丟了飯碗。這年頭要在城裏找到工作可著實不容易,當保安也總比下工地搬磚輕松,劉大力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抓起警棍走了過去。

  倉庫裏的聲音十分怪異,像是有人在極度痛苦地喊叫,但聲音卻像是經過了消音器過濾一樣,聽起來十分微弱,如同從很遠的地方遙遙傳來一樣。

  難道是有誰躲在倉庫裏看什麽恐怖片或者打鬥片?劉大力這麽想著,膽氣稍微壯了一點點,他猛地一腳踹開倉庫大門,沖了進去。

  然後他就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他看見倉庫裏明明沒有亮燈,卻有一層奇怪的淡黃色光芒鋪滿了整個倉庫。在這一圈柔和的黃光的籠罩之下,倉庫裏已經是一片狼藉,正中央站立著一個可怕的怪人——一個長著兩顆頭顱的畸形兒。

  此刻這個雙頭怪人正叉著腰站在倉庫中間,布滿傷疤的醜陋大臉上滿是一種無所謂的極度傲氣。在他身邊的地上,七零八落地散布著許多血紅色的東西,劉大力仔細一瞧,看清楚了那些都是什麽,立刻嚇得魂不附體:那些血紅色的玩意兒,竟然全都是被粉碎的人的身體!看看那個雙頭怪人的神情姿態,似乎這些散落一地的胳膊、小腿、內臟、頭顱全都是被他撕碎的。

  劉大力這回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嚇尿了,括約肌已經完全不受控制,褲子一下子就濕透了。他扔掉警棍,轉身就想跑,但不知怎麽的,剛剛跑到倉庫門口,腳底下就有一股莫名的阻力讓他的腳步變得遲滯而沉重,令他無法邁開步伐。

  緊跟著,他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全身的力氣飛快流逝,就好像從一個破了口的水杯裏漏水一樣。他腿腳發軟,再也無法支撐身體,一頭栽倒在地上。而奇怪的是,盡管摔得很重,他卻並沒有感覺到太疼,似乎整個身體的感覺都變得遲鈍麻木。他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跳動,肺裏只有出的氣、卻很難再吸進哪怕是一絲的新鮮空氣。他的心臟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樣,跳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慢,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視線裏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劉大力用盡最後的力氣,努力擡起眼皮,但他的視線已經看不見遠處了,只能勉強看到自己的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手在這短短的不到一分鐘時間裏變得枯瘦如柴、青筋暴露,上面布滿了老人斑。

  我難道是……老死的?這是劉大力最後的念頭。

  從劉大力闖進倉庫,到他倒在地上不可思議地活生生老死,那個雙頭怪人都並沒有正眼向他瞧上一眼。倒是等劉大力死後,他的目光看向了倉庫一角:“小路,看來任何地方都少不了你啊,而且選擇最後時刻再出來也是你的風格。”

  “範兄,殺人是你的樂趣,我當然不好掠人之美,”從倉庫的那個角落裏走出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只是剛才那個最後闖進來的普通人,我擔心你會放他走,所以才搶了你的生意。”

  這一美一醜兩個對比到了極端的人,自然就是守衛人家族中的兩位翹楚:範量宇和路晗衣。範量宇的蠹痕帶來的是極致的破壞與毀滅,所以會留下那一地碎屍殘肢;而路晗衣,卻具有讓人迅速衰老至死的能力,不幸的保安劉大力,就是死在他的手下。在路晗衣那張秀美得有點像女人的面孔之下,在他總是掛在嘴角邊的溫和笑容之下,隱藏的是一顆從不軟弱憐憫的冷酷之心。

  “擔心我會放走他?”範量宇眉毛一挑,“這話倒真是有新意。”

  “要是過去的你嘛,我肯定就袖手旁觀了,”路晗衣笑了笑,“但是現在的你不一樣了,我擔心你的心裏會產生軟弱的種子。”

  範量宇歪頭看著對方:“哦,你的意思是不是指那個姓文的小姑娘?”

  “還能指誰?”路晗衣一攤手。

  範量宇咧嘴一笑,忽然間身上淺灰色的蠹痕暴漲,排山倒海般向著路晗衣席卷而去。路晗衣並沒有躲閃,也釋放出黑色的蠹痕,籠罩住全身。兩股蠹痕猛烈相撞,發出低沉的轟鳴,隨即光暈散去。範量宇紋絲不動,路晗衣的身子卻搖晃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