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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搬東西沒什麽波折,雖說不出肖恩所料,他們沒地方停車。內特繞來繞去轉了一刻鐘,終於找到一個能平行停車的位置,他開著大眾車前後拐了五次才擦著人行道鉆進那塊狹小的空間。他們卸下箱子,日落時肖恩帶著一半紙箱離開,說下周末來取另外一半。

內特花了一個小時架設娛樂設備,連接古老的DVD播放器和更古老的電視機。書架上擺滿了他興趣廣泛的藏書和各種小玩意兒。他把書桌放進背對窗戶的角落,打開破舊的筆記本電腦。電腦的屏幕在接縫處綻開,設計糟糕的鉸鏈一轉就散,各個部件是他用膠帶粘在一起的。積蓄花了個幹凈,他只能指望膠帶再支撐幾天了。

衣櫥只有一個,放不下他所有的衣服。衣服雖然不多,但也足夠讓他明白,要想勉強把它們塞進去,那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他最後只好折起幾件正裝襯衫和比較像樣的長褲,把它們塞進一個空書架。反正那兒平時也是用來放T恤的。

他取出一把衣架掛在衣櫥杆上。一個衣架彈了一下,叮叮當當落在地上。他俯身去撿,注意到了那塊地方。

衣櫥內側有一塊幾乎看不見的補丁,尺寸和折起來的報紙差不多。補丁上塗著和公寓絕大多數垂直表面一樣的乳膠漆,反反復復塗了許多次,四周的接縫幾乎消失了。他用指節敲了敲,衣櫥裏回蕩起木質中空的聲響。補丁背後是空的。

內特直起腰,在小小的公寓裏走了一圈。通過肉眼的大致測量,這塊補丁很像與浴缸平行的一塊嵌板。估計是許多年沒有使用過的截流閥。維修人員多半都不知道還存在這麽一個閥門。只是承包商轉手之間丟失的小小細節。說不定如今要施工就必須關斷整幢樓的供水。

他收拾完衣櫥,決定轉戰廚房。廚房只有三個箱子需要拆開,但他希望明早醒來就能看見咖啡機,最好手邊還有個咖啡杯。

在主屋忙活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他在廚房的墻上摸索,但怎麽也摸不到電燈開關。他花了一兩分鐘尋找,總算借著其他房間照過來的燈光看見了開關。離門口三英尺的墻上有個雙開關面板,遠得恰好有點尷尬。

內特撥動第一個開關,沒有任何反應。撥動第二個開關,水槽裏傳來隆隆響聲。他嚇得一抖,垃圾處理機嗚嗚地逐漸停下。

他再次撥動第一個開關,擡頭望向燈架。毛玻璃球形燈罩射出暗淡的微光。他又試了幾次開關,結果依然如故。

“狗娘養的。”他嘆道。

公寓的天花板很高。不是大教堂的那種高,而是比普通高度多個兩三英尺。他花了幾秒鐘爬上廚台站穩。光腳踩著棋盤瓷磚涼絲絲的。他踮起腳,用一只手擰開燈架的螺絲,燈罩落進手裏。

燈泡的燈絲微弱地亮著,沒有釋放出多少光線。他用指甲敲了幾下,燈絲微微顫動,但沒有變得更亮。

就內特有限的電工經驗而言,這應該是電力問題。關於新家的維修人員,一些看法陡然躥進腦海。他必須盡快搞定這幫人。晚間他們不上門維修,因此多半不知道存在這個問題。

他把燈罩放在廚台上,直起腰最後再敲一下燈泡。這時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指甲根的角質層變成了亮藍色。亮得仿佛在發光。

不,內特心想,就是在發光。

這是個派對燈泡。上一任租客在廚房燈具裏留了一盞黑光燈。不是紫色玻璃的那種廉價貨,所以看上去和普通燈泡沒有區別。棋盤廚台的白色瓷磚也在它的照射下微微發光。

他又踮起腳,用指尖摸燈泡。玻璃很燙,但不至於灼人。他擰了幾下,燈泡落進掌心。他看著燈泡貼著皮膚前後滾動,沒有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他把燈泡放在一沓擦碗巾和布餐巾上。

一個紙箱裏有兩個備用燈泡。他花了幾分鐘找到燈泡,拿起一個放在耳邊搖了搖,確定沒有聽見斷裂燈絲的叮叮碰撞聲。他關掉開關,把新燈泡放在黑光燈旁邊,重新爬上廚台。

內特沒費多大力氣就擰上了新燈泡,借著一個碗櫃保持平衡,俯身去夠開關。他把第一個開關撥到打開的位置上。

毫無反應。

他在廚台上站直。“白癡。”他罵道,他剛才摸黑做事,把黑光燈擰了回去。角質層又在閃爍磷光。

內特伸出一條腿,用腳趾關掉開關。他擰下燈泡,小心翼翼保持平衡,換了一個燈泡擰上去。擰好燈泡,他俯身再次打開開關。

燈泡發出黑光燈的暗淡光線。

內特皺起眉頭。這次他肯定換過了燈泡。非常確定。

他關掉開關,擰下燈泡,跳下廚台。他把兩個燈泡都拿到工作室裏光線充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