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黃金蜘蛛 第三話 鋼盔(第2/3頁)

司馬灰對阿脆說,綠林海底稱殺人為“推牛子”,這些土匪正是利用了人們心理上的“死角”,途中盯上過往的行商之後,便在客棧裏“殺其身、解其體,以石灰腌埋,使血水不溢,分攜其肉,藏帶於身”,所以住店的有十九人,出來卻是十八人,在市鎮街心裏殺人越貨也能絲毫不露蹤跡,要不是事出湊巧,誰能識得破這路歹人“推牛子”的手段?

阿脆若有所悟,大概隱藏在探險隊幸存者當中的“綠色墳墓”也有些非常手段,才會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出沒無形,未必真是“幽靈”。

這時走在最前邊搜索的羅大舌頭,發現身邊的藤類殘骸裏,似乎藏有些什麽東西。那些密密層層的地下植物,規模之巨,形態之異,早已經遠遠超出了任何辭書中的定義,可稱世間罕有,地面凹凸起伏的古樹根脈,猶如月球表面一樣的荒涼和貧瘠,絕無生機可言。然而幾株老樹之間,趴臥著黑漆漆一件物事,體積很大,看起來與周圍的環境極不相襯,也不像是倒塌的古樹軀幹。羅大舌頭舉著獵槍一戳,鏗鏹有聲,如觸鐵皮,他大為奇怪:“沉埋地下千百年的原始森林中,怎會憑空冒出這麽個東西?”急忙回頭招呼其余三人跟上來看個究竟。

司馬灰聞訊立刻向前緊趕了幾步,他提著的探照燈光束在跑動中一晃,就見羅大舌頭身旁的樹叢裏蹲著個黑影,那黑影腦袋上戴著個美式M1鋼盔,正從地下掙紮著爬起身來,鋼盔下似乎是張極其蒼白的臉孔。

司馬灰無意中看這一眼不打緊,頓覺陰風徹骨,著實吃了一驚,他跑得又快,收腳不住,險些撞在樹上。要說司馬灰怕鬼嗎?他是從戰場上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南下叢戎以來,日復一日在深山老林裏行軍作戰,要是膽子稍微小點,神經也早該崩潰了,但一個人的膽量再怎麽大,總會有些弱點存在,此時他一看那頂M1鋼盔,真就覺得從骨子裏邊犯憷。

原來緬北局勢非常復雜,在非軍控地區,各種武裝團夥占據的地盤犬牙交錯,這裏面有幾支隊伍,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從中國境內潰逃到緬甸的國民黨部隊,緬共人民軍稱其為“蔣殘匪”。這些人格外抱團,又擅長鉆山越嶺,而且都是老兵油子,作戰經驗非常豐富,槍頭子極準,對外軟硬不吃,甭管你是緬共人民軍還是政府軍,誰從他的跟前過就打誰,平時盤據在深山裏自給自足,偶爾也當雇傭軍撈些外快,一躲就是二十來年,形成了一股很特殊的武裝力量。

緬共人民軍裏的中國人很多,絕大部分都是從雲南過來的知青,普遍沒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有專業軍事背景的人不多,主要是通過以老帶新,一般只要能學會使用輕武器射擊和拉弦扔手榴彈,就可以拿起武器上戰場了,好在政府軍部隊的戰鬥力也始終強不到哪去,兄弟們憑著一腔血勇,倒也能跟對方打個勢均力敵。如果是新入伍的運氣不好,剛和敵人交火,就撞在槍口上死了,也沒什麽好說了,而那些個命大沒死的人,則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仗打多了經驗也就增多了。

別看司馬灰還很年輕,他在緬甸打了好幾年仗,也算是個老兵了,只聽炮彈破空的聲音,就知道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再比如說在叢林裏遇到伏擊了,打了半天也許都看不到敵人的影子,但一聽對方手中武器的射擊聲,大致上就能判斷出遇上了哪股武裝:政府軍的槍好,炮也好,打起來都是盲目的掃射,沒什麽準頭,戰鬥力也不強;而“蔣殘匪”人數不多,基本上沒有炮,槍支也普遍是老式的,射擊方式多是運用點射,尤其擅長躲在暗處打冷槍,而且效率奇高,只要是對方槍聲一響,自己這邊肯定會被撂倒一個。

那時候兄弟們很納悶:“想當年百萬雄師過大江,兵鋒過處,所向披靡,打起國民黨部隊來就跟秋風掃落葉似的,敵人好像根本不堪一擊,怎麽這夥殘兵敗將到了緬甸竟變得這麽厲害了?”這個問題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但吃虧吃多了,也能豐富作戰經驗,最後終於總結出一條經驗:“不撞見蔣殘匪也就罷了,撞上了必會死傷慘重,半點便宜也撈不著,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那真是打骨子裏邊憷上了。

在司馬灰的印象中,至今還活躍在緬甸的各方武裝人員,幾乎沒人配戴真正的美式M1鋼盔,這種頭盔近年來只有“蔣殘匪”還戴著,不過也很少有貨真價實的,大多是仿美國造的“中正式”,樣子差不多,冷眼相看,很難區分。

所以司馬灰第一反應就以為是:“怕什麽來什麽,在野人山裏遇著蔣殘匪了。”他不由分說,趁著前撲之勢,掄起獵刀就劈,正剁在那黑影的脖子上,可刀鋒所及,卻似斬到了一根藤蘿,而那頂鋼盔,也隨即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