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屋憋寶 第一話 黑屋(第2/4頁)

“春風團”雖然與“黑屋幫”商量好了以鐵道為界,互不相侵,但羅大海等人的生存問題,並未就此得以解決,他們自居身份,絕不甘心去鐵路上拾煤渣,或是從事下等的體力勞動。幸好司馬灰心眼多,腦子來得快,還是由他想了個點子,他讓眾人將家裏剩下的家式都搬回來,納入棚屋臨建,以此作為活動的據點,並且讓年紀小的孩子們利用家庭背景之便,回到各自所屬的機關食堂“順手牽羊”。這是個苦肉計,即使被人發現了也不要緊,因為派出去的都是十來歲的孩子,工作人員又大都與其父母是相識的同事,誰也不能忍心去抓他們,多半還會把自己打來的飯菜分給這些小孩。

如此試了幾天,各個食堂果然都肯把剩飯留給這些孩子,司馬灰見此計可行,就在破墻根裏搭了幾個爐灶,並偷來幾口大鍋,食物不夠的時候就再加些爛菜葉子,幹的上屜蒸,稀的下鍋煮,混成大雜燴。因為裏邊包括了諸多食堂不同口味的殘羹剩飯,燉熱了之後倒也香氣四溢,所以美其名曰“六國飯店”。

不過司馬灰等人可不想吃這種東西,而是轉賣給鐵道另一邊的“黑屋幫”,那些人都是常年累月從事著極其繁重的體力勞動,肚子裏沒什麽油水,而且這輩子從來就沒吃過機關大院食堂,看見“六國飯店”的鍋子裏食物豐富,漂著一層油花,遠比自己的夥食強過許多,便肯紛紛掏腰包買上一大碗,連幹帶稀吃得就別提有多香了,沒錢的則用東西作為交換,司馬灰發明的“六國飯店”,每天都要賣個鍋底朝天,供不應求。

他們的這一舉動,極大緩解了鐵道分界線兩側的相互敵視情緒,而且也得以獲取利潤囤積物資,維持自己這夥人的生活所需。

如此過完了整個春天,白晝越來越長,轉眼間就進入了酷暑季節。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沒有降雨,驕陽似火,風幹物燥。快到中午的時候,也是黑屋地區一天裏最清靜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去幹活掙飯了,只有幾個女孩子,在忙碌著拾柴燒水,準備煮些昨天的剩飯,給留下來的人吃。

當天早上,羅大海在野地中布下繩套,套到了一頭拱地亂撞的半大野豬,帶回黑屋裏宰了,開膛扒皮,收拾了下水,全都血淋淋地用鉤子釣住,剁下來的豬頭順手扔在了木板子上,準備晚上燒鍋肉給大夥改善夥食,等中午忙活完了,就坐在木棚前的青石板上歇息乘涼。

這會兒“羅大舌頭”早已熱得汗流浹背,但仍然歪扣著一頂搶來的破軍帽舍不得摘下來,嘴裏叼著跟煙卷,一邊抽煙一邊對司馬灰誇誇其談,話題無非就是等他爹官復原職重新參加工作之後,他要如何收拾當初給他老羅家帖大字報的那些雜碎。

司馬灰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經歷的坎坷已不算少,使得他對社會的逆反心理格外嚴重,對此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順口答音,跟羅大海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

正這時,就見由大路口走來一個老頭。司馬灰耳目敏銳,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躲不開他,稍加打量,就覺得來人有些古怪。

再仔細一看,只見那老頭是個拾破爛的打扮,顯得土裏土氣,而且十分面生,應該是從黑屋廢墟外面來的,看樣子大約有五十多歲的年紀,小個兒不高,生得賊眉鼠眼,嘴邊留著狗油胡,脖子上掛了串打狗餅,頭上頂著八塊瓦的一頂破帽子,手裏拎把糞叉子,肩上還背了個鼓鼓囊囊的麻布大口袋,身穿老皮襖,前襟系著一排疙瘩栓,長褲子長襖,腳蹬一雙踢死牛的厚底黑布鞋,鞋口露著白襪邊。眼下正是驕陽似火的三伏天,看他這身不知冷熱的打扮也是反常。

那拾荒的老頭,兩眼賊溜溜地在街上東瞧西看,等走到司馬灰所在的木棚前,忽然停下了腳步,假意蹲下來提鞋,同時伸頭探腦地向棚內張望。

他這舉動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司馬灰。司馬灰見此人的行為和打扮全都十分詭異,立刻警覺其來,同時開口問了一句:“看爺們兒臉生,是打哪來的?”

那拾荒的老頭聞言趕忙站直了身子,他拿眼角一掃,已看出司馬灰和羅大海是這片廢墟棚屋裏的團頭,馬上咧著嘴擠了些笑在老臉上,對二人說道:“爺們兒可不敢當,俺姓趙,老家是關東的,從來也沒個大號,相識的都管俺叫趙老憋,解放前流落到此,這些年就城裏城外混跡各處,靠著撿荒拾茅籃度日。今天來到貴寶地,是想在黑市上換些生活必需品。”

司馬灰聽他說得還算通明,心中卻並未減輕戒備之意,再次盤問趙老憋道:“趙師傅穿的這叫什麽?大熱的天,你就不怕捂壞了身子?”

趙老憋微微一怔,隨即答道:“你們後生不懂,咱穿的這是英雄如意氅,四通八達,到處有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