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惜花人不傷(3)

聞人慕同何遇去逸竹院時,遲杳杳同姜徐之早已不見了蹤跡。聞人慕撩起衣袍正欲朝雨幕裏沖去時,卻被何遇伸手虛虛攔了一下:“來不及了。”聞人慕順著何遇的目光看過去,桌上的茶盤裏端正擺放著一個大紅燙著鎏金顏體的帖子,聞人慕一目十行將帖子看完,一顆心瞬間沉入谷底,“扶儂邀我們明日去遲家觀禮。”

“觀禮!?”何遇眉心微蹙,臉上的表情卻並未有太大的變化。關心則亂的聞人慕此時也慢慢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之後再回頭細想時,隱約覺得姜徐之擄走遲杳杳和搶走骨笛的事情似乎太順遂了。他在食夢館同何遇相處了數日,何遇是個心思極為縝密的人,不可能會這麽堂而皇之將能制勝花扶儂的骨笛顯示在人前,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故意等著花扶儂來搶一樣。

這個時辰怎麽會有客人上門?

來的大約是故人罷。

聞人慕臉色驀的一白,唰的一下站起來:“你是故意讓姜徐之擄走杳杳帶著骨笛的?”

“是。”何遇眉眼冷清看著院外被雨水砸的彎了腰的花苞,眉心微蹙了蹙,出乎意料問了聞人慕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聞人慕,你說要我要不要把院裏那盆花移到廊下來?”

聞人慕先是一愣,旋即近乎咆哮沖著何遇質問:“你究竟想做什麽?你知不知道杳杳落在扶儂手上是什麽下場?”如果當年眉蕪騙了何遇師傅的話,花扶儂一定不知道在這世間她還有一個哥哥的事情。那麽她便會將所有怨憎全堆到遲杳杳身上,她覺得是因為遲杳杳身上帶來的榮耀才導致遲程不肯認她的。

“著什麽急,扶儂既然請了我們明日去觀禮,在我們去之前她自然不會對杳杳做什麽。”何遇正欲邁開腳朝外面走,聞人慕已怒氣沖沖撲過來欲攔住他卻被他輕巧拂開,聞人慕連他半片衣角都未曾沾到。

“你究竟想做什麽?”

“有些恩怨總要人到齊了才好解決,放心,杳杳不會有事。”何遇伸手拿起放在架子上的紅蓋竹骨傘,撐開朝外走了兩步,腳下略微一頓,卻並未回過頭來,“至於扶儂,師傅臨終前要我不得傷她性命。”

春雨噼裏啪啦打在傘面的紅桃花上,一派水光瀲灩。何遇長睫微垂,看著被自己護在傘下的花苞,心裏微微嘆了口氣:惜花之人,終究不肯傷花。

遲杳杳再醒來時,入眼便是一頂淡紫色的紗帳,紗帳上以彩線繡著五彩紛飛的蝶,她神思略微恍惚了一下,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食夢館還是在遲家。可不過須臾間,空氣中有甜的發膩的香味躥過來時,她便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遲家了。果不其然,一回頭便見一身大紅羅裙的花扶儂單手撐著下頜笑意吟吟坐在她床前:“遲姐姐,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遲杳杳側頭去看窗外,窗外晨光熹微,看著似乎是早上。昨日裏在食夢館的事情歷歷在目,她一時有略微有些恍惚,分不清那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一天一夜。”花扶儂揮了揮袖子,丫鬟婆子捧著各種衣物手飾如魚貫入從門外走了進來,一溜兒站在屏風前,齊齊躬身面無表情道:“奴婢伺候小姐更衣。”

“今日是你和姜哥哥大婚的日子,遲姐姐可不能做懶蟲喲!”花扶儂姐妹情深依偎過來伸手來拉遲杳杳起床,卻被遲杳杳迅速揮袖拂開,遲杳杳眸光掠過屏風前那一排屈膝行禮的丫鬟婆子們,眉頭剛蹙起來花扶儂已淺笑著湊了過來,“遲姐姐,扶儂嫌他們太吵了,所以把他們變成了只對我惟命是從的傀儡。”話罷,她伸出蔥白的手指指了指最末端的一個丫鬟,“你臉上的笑不夠歡喜,自己去領罰罷。”

才遲杳杳沒反應過來時,那丫鬟面無表情將手中捧瓜瓞綿延的朱紅雕漆托盤放在桌上,身子一躍直直從窗口躍了出去,兩個彈指間,窗外傳來嘭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花扶儂。”

“遲姐姐,你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扶儂不想見血的。”花扶儂含笑截了遲杳杳的話,望著指尖上紅若泣血的蔻丹,語氣漫不經心道,“遲姐姐成親是件極其歡喜的事情,你怎麽不笑呢!是不是丫鬟婆子們伺候的不好,青禾……”

“我很歡喜。”眼見花扶儂又將蔥白的手指指向青禾時,遲杳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迅速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聲色發顫,“讓她們替我梳妝罷。”

花扶儂對遲杳杳的表現很是滿意,手掌一揚身後那些婆子丫鬟們齊齊上前來服侍遲杳杳更衣上妝,遲杳杳整個人似一只被人操縱的木偶,任由一群人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替她梳發簪花。

“遲姐姐可是對這妝容不滿意?”遲杳杳睜開眼,銅鏡裏花扶儂一張臉陰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