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昏嫁喜喪齊(2)

聞人家在姑蘇城乃是大家,雖說是士農工商中排在最末端的商賈之家,但因其家中生意龐大種類繁多,與京城的達官貴人也有千絲萬縷的幹系。是以身為遲家義女的遲早早當著聞人家未來家主——聞人慕面巨拒婚的後果,便是被遲程以準備嫁衣為由軟禁在園中,由八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日夜看護。

“歡喜,我不想嫁給聞人慕,你幫幫我好不好?”遲早早隔著門縫,看著從食盒裏取飯菜的歡喜,壓低聲音沖她求救。

“遲早早,你當我的心是你腳下的地毯嗎?你想什麽時候踩,我就得什麽時候把它鋪展齊整供你踐踏麽?”平日裏極愛笑的歡喜冷著臉,面無表情道,“而且老爺說了,要是你跑了,照看你的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

眼見著歡喜要走,遲早早從門縫裏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袖角,低聲哀求:“我真沒騙你,我的心上人是一個煉香師,他名喚何遇,從前你在府上無意間看到過他的。”

“何遇!?”歡喜掰扯著遲早早胳膊的手一頓,遲早早以為她動搖了,知曉她喜歡聞人慕,忙不叠舉手起誓,“而且我發誓,只要你幫我逃出去,我立刻離開姑蘇城,此生絕不會再在聞人慕面前出現。”

歡喜面無表情看著遲早早,在遲早早以為她不會答應自己時,她卻眉眼彎彎笑了笑:“好,我答應你。”說完,拎著食盒轉身走了。

遲早早目送著歡喜離開他的背影,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聽府裏的丫鬟說,她同聞人慕的婚事定在半月後,如今已過了十二天了,若是她再不能脫身,那便當真要嫁給聞人慕了。

歡喜拎著食盒並未回廚房,而是直接去了竹園的八角亭裏,亭內一身胭脂色掐絲銀線百褶裙的遲杳杳捧著手爐倚欄杆而坐,石桌前一身水綠色衣裳的男子正彎腰提筆在為她作畫。

“啟稟主子,如您所料,遲早早讓奴婢救她,並允諾只要幫她逃出去,她就立刻離開姑蘇城。”歡喜面無表情跪在台階上,一字一句復述剛才遲早早同她說過的話。

遲杳杳撥了撥頰的碎發,將手爐朝身側摟了摟,輕聲笑道:“遲姐姐既然想出來,那便救她出來罷,只是這救她出來的英雄自然也不是你能做得來的。去聞人府找九公子一趟,就說遲姐姐想見他。”

歡喜低頭稱是,行過禮後又拎著食盒快步走了。

“師兄,把我畫的好看點啊!”遲杳杳倚欄而坐,巧笑倩兮看著那作畫之人。

郁郁蔥蔥的翠竹掩映裏,那作畫之人一襲水綠衣裳,一只手壓著袖角,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畫筆在素白的宣紙上極快遊走。

月色如霜,落在房屋樹枝上,滲著生冷的寒意。

蜷縮在屋內太師椅上的遲早早似睡非睡間,隱約聽到細小的叩窗時,她一個激靈睡眼惺忪間,遠遠看到窗外似有一個人影。遲早早心下一喜,以為是歡喜來救她出去,忙不叠走過去將窗子推開一條細縫,在看到窗外的人影時,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怔:“聞人慕,你怎麽在這裏?”

“想你想的夜不能寐,便來瞧瞧你,感動吧!”一身緋衣的聞人慕手搖折扇,笑的一臉驚不驚喜的表情。

遲早早果斷回了他一個驚嚇的表情,下意識便要將窗子關上,聞人慕卻先一步眼疾手快抻住窗子另一頭,有些苦笑問,“你就那麽不想嫁給我麽?”

“聞人慕,我有心上人的。”遲早早又極為“好心”的提醒聞人慕。

聞人慕眸子暗了暗,抿了抿唇角,笑的七分真心,三分討好:“若是我不介意同你心尖兒上的人共享一席之地,你會不會答應嫁給我?”

“不會,我這人要的完完整整,給的也會完完整整,少一分都不可以。”遲早早果斷搖頭拒絕,見聞人慕臉色微微發白,又覺自己話說的太重了,語氣又略微軟了些,“聞人慕,一顆心掰成兩半,送給誰都是不公平的。”

“那若是我死了呢?”聞人慕聲色嘶啞,一把攥住遲早早扶在窗上的手,眉眼間似落了一層薄霜,語氣已幾乎哀求,“只要你嫁給我,我便能活,你會不會嫁給我?”

遲早早仰著頭,窗外立在月下一身緋衣的聞人慕,好似跋山涉水,乘風載雪而來,只為在今夜同他心愛的姑娘訴說滿腔的愛慕之意。遲早早被那一雙繾綣情深的眸子看著的喉間發澀,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將自己被攥在聞人慕掌心的手,一點一點抽出來:“對不起。”情愛之事,從來不是誰可憐,誰是弱者,便要贈予他的。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呐!”聞人慕眼裏的希冀一寸一寸沉下去。遲早早咬了咬唇角,平日裏見慣了聞人慕嬉笑怒罵的模樣,此時反倒有些怕看到他失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便一把將窗子掩了,背靠在窗子上,腦袋裏亂哄哄的,一時在想何遇,一時在想聞人慕,一時又在想自己該怎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