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假美人面(5)

怒火中燒的遲早早猛地一抖,循聲望去,頭綰雙髻的歡喜面色緋紅站在橋邊,雖是在問遲早早,眼睛卻只直勾勾落在何遇身上。

“那個……何遇,我怎麽感覺她好像能看見你啊?”遲早早靠何遇身側挪了挪,壓低聲音詢問。

還未待何遇答話,歡喜已快步走上來極為嫻熟的挽住遲早早的胳膊,眉眼彎彎:“若是奴婢沒看錯,公子就是前幾日雨夜裏,送早早回來的那位吧?”

“歡喜,你眼花了吧?這裏明明就我一個人,哪裏……有什麽公子?”遲早早身子抖如篩糠,卻還是強撐著辯解。

“前幾天的雨夜裏,公子送早早回去的時候,穿著一襲水紅色的袍子,撐著一把紅蓋竹骨傘。”歡喜松開遲早早的胳膊,眉眼含笑看著何遇,遲早早卻覺得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她怎麽可能會看到何遇?

前幾天的雨夜,遲杳杳因來了月事便早早歇了,那日歡喜便比平日裏回來的早些,快走到院門口時,遠遠便看到遲早早喋喋不休同一個紅衣男子說著什麽,那男子一臉淡漠,將她送至院門口便快速轉身離開了。當時歡喜還想追上去看個究竟,可拐過長廊,那男子便不見了蹤跡。

何遇目光沉沉自歡喜臉上旋了一圈,在看到她眉心那個嫣紅的花鈿時,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他眉眼淡然瞥了歡喜一眼,道了聲:“姑娘好眼力。”而後長袖一揮,手腕翻飛間,掌心一枚銀針已穩穩送至歡喜鬢間。

遲早早以為何遇要殺人滅口,臉色一白下意識要出聲阻止,卻見歡喜直勾勾看著何遇,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師兄,你該離開了。”話罷,未等他們言語,整個人身子一軟便直直栽了下去。

“這……是花扶儂!?”遲早早顫著手指著倒在地上的歡喜。

“是幻術。”何遇微微搖頭。這幾日他同遲早早在一起時,歡喜總是有意無意出現,當時他以為是花扶儂操縱著她要對遲早早做什麽,心下小心提防著,可未曾想到花扶儂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早早,我要回去了。”何遇的聲音冷不丁落下,將正冥思苦想歡喜是如何看到何遇的遲早早,炸的一陣恍惚,她下意識攥住他的袖角問,“什麽叫你要回去了?我們以前不是一起回去的麽?”

何遇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單手撫上她的發髻:“這次有些復雜,同以前不一樣。”

花扶儂逼何遇離開的局在那天雨夜裏便做好了,先是讓遲早早揉掉眉心的血漬看不見何遇,而後便是危機四伏的一段路。花扶儂在那段路上,分別藏了三段以幻術化作的場景:父女相殘、愛人背叛、好友慘死,場景中死的人無一例外都與遲早早有關。一旦遲早早的心緒受幻術影響,便會被困在幻術中循環往復,直到她死在幻術裏,而唯一能救下遲早早的方法,便是何遇真真切切出現在這裏。

“真真切切的出現?”遲早早仰著臉,不解看著何遇。

“像你現在這樣,就算不塗我的血,旁人也能看得見摸得著。”

“那不是很好麽?可為什麽你現在還要離開?”遲早早的思緒有些混亂,沒明白何遇話中的意思。

“在扶儂做的這場幻術裏,你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我卻是在你的夢境裏,在客人夢境裏真實現身是大忌,作為懲罰,三日後客人的夢境會坍塌。”而今日便是第三日。

遲早早眼眶紅紅的,想哭又怕何遇擔心,只抽了抽鼻子,佯裝不在乎的擺擺手:“既然這樣,那你趕快走吧,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何遇瞧著遲早早泫然欲泣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欲說幾句勸慰之言時,手上的朱紅雕花香爐卻在須臾間騰起細若遊絲的煙霧,“早早,幻術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你……”

香爐上最後一抹煙霧散開,何遇未完的話同他的身形瞬間在遲早早眼前消失不見。遲早早長睫一抖,忍了許久的淚瞬間滾了下來。

“嘶……”歡喜捂著腦袋從地上爬上起來,一臉迷茫看著背對自己的遲早早,“我怎麽在這兒?”

“你剛才中暑了,我把你拖到這兒來歇歇。”遲早早扯起袖子飛快擦了擦眼角,扶著歡喜站起來。

“咦,你是哭了麽?”歡喜見遲早早眼睛紅紅的,湊過去問。

遲早早擺擺手:“沒有,不小心被沙子眯眼了。”

何遇走後,遲家水塘裏的菡萏熱熱鬧鬧開了一個夏天,在夏末初秋快要凋謝時,遲程變賣了幾處田產,著管家備厚禮去了京城一趟。足足待了半月有余才回姑蘇,而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將遲杳杳喚了過去,父女二人不知說了什麽,但自那日之後,遲杳杳練功便愈發勤奮刻苦了,聞人慕來府裏尋她出去玩樂,也皆被她推了過去。後面聞人慕再來時,皆被遲程攔下來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