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杳杳飛花晚(3)

秋之禮的卷檐亭內,動彈不得的遲早早端坐在石凳上。花扶儂坐在高處晃蕩著兩條腿,寬大的裙擺在風中四散揚開,手上有一搭沒一搭揉搓著剛才送給遲早早的那捧曼沙珠華,神色怯怯:“遲姐姐,是我貪玩把百花殺的藥粉灑上去,才導致這園子裏的菊花在一夕之間枯敗的。”

若是平常遲早早定然會好生安慰花扶儂,可在見識到她可以控制自己心神之後,她再不敢把她當做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了。遲早早舔了舔嘴唇,佯裝鎮定:“那個……沒事兒,我可以去找你師兄求情,讓他不要責罰你。”

“也是,畢竟師兄對遲姐姐那麽好。”花扶儂幽幽嘆了口氣,素手一揚,殷紅的曼沙珠華花瓣劈頭蓋臉朝遲早早砸了下來。

遲早早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原本坐在高處的花扶儂已俯身站到了她面前,遲早早臉上的面紗也在須臾間墜了下來,花扶儂纖長的手指在她左臉那道猙獰的疤痕上遊走,驚得遲早早心底泛起一陣惡寒。

“那個扶儂啊!有話咱們坐下好好說成麽?”遲早早實在受不了花扶儂像看笑話一樣看著自己的目光。

“扶儂記得昔日,姐姐臉上沒有這道疤時,可真真是個大美人呢!”花扶儂捏著遲早早的下頜,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裏皆是憐惜之色。

遲早早被花扶儂這憐惜的模樣驚的心肝兒一顫,忙不叠垂下眼簾:“咳咳,從前是從前,如今它既在我臉上,想來是我命中該有此一劫呢!”

花扶儂低聲呢喃了一遍遲早早的回答,眼神在瞬間惡毒起來:“姐姐若早該如此認命多好!”說話間她長長的指甲狠狠摳進遲早早左臉那道猙獰的疤痕裏,一張笑靨如花的臉此刻皆是猙獰的笑。

遲早早只覺自己的左臉火辣辣的疼,似是有溫熱的液體滑了出來,可她卻偏不能動半分。

在看著花扶儂眼底瘋狂的恨意時,遲早早心下更是狐疑的緊:難不成是自己從前便同花扶儂結過仇?可面上卻是未露出分毫,只抿著唇角默然承受著疼意。

就在遲早早以為花扶儂會毀了自己容貌時,摳在自己臉上的指甲猛地松了力道。花扶儂又在瞬間恢復成了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忙不叠用帕子替遲早早擦拭著臉上的血漬,臉上懸著明晃晃的歉意:“遲姐姐,對不起,扶儂……扶儂不是有意的。”

“你究竟想做什麽?”遲早早受不了花扶儂這反復無常的模樣,仰頭面色平靜與她對視。

“扶儂,扶儂只是想幫姐姐找回自己的記憶而已。”花扶儂絞了絞手中的帕子,怯怯看著遲早早,“姐姐難道就不想知道自己忘掉的過去是什麽嗎?”

理智告訴遲早早不該相信花扶儂,可上次聞人慕在摘星樓時曾說過,有人要他拿自己的面皮去換遲杳杳的死因,之後她也曾旁敲側擊問過何遇,何遇卻從未告訴過她緣由。她不想懷疑何遇,可人心就是這樣,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去,就算不澆水不施肥,只單純刮過一縷風,都足以讓它瘋狂生長。

“你不會平白無故幫我,條件是什麽?”

花扶儂搖搖腦袋,一臉真誠答:“沒有條件,因為幫姐姐,就是在幫扶儂自己呀!”

“你會這麽好心?”遲早早擰著眉心,上下打量著花扶儂。

“姐姐這麽說,扶儂會傷心的。”花扶儂撇撇嘴,手指靈活解開遲早早腰間何遇曾給她的銀球香囊,將其中的香料倒入一個小巧玲瓏的八角白玉香爐。

直到香爐騰起裊裊白霧時,她才拍拍手掌,坐在遲早早身側,白皙的手掌在遲早早眼前虛晃一下,又是剛才濃郁馥雅的香味,遲早早原本不受控的手腳也逐漸能動起來了。

“扶儂答應過師兄不在這場賭局裏做手腳的,所以只能盡其所能給姐姐一些提示,姐姐可要用心看喲!”花扶儂撲閃著大眼睛,臉上掛著明晃晃的頑笑。

遲早早還沒明白花扶儂話中的意思,便見她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看著她身後。她下意識扭頭看了過去,不遠處一抹飄逸的身影迅速朝這邊走來,遲早早面上的喜色剛浮上來,花扶儂猛地湊了過來:“師兄來的正是時候呢!”

遲早早下意識想躲開,卻被她一把攥住肩胛骨動彈不得,花扶儂目光落在越來越逼近的白色身影上,聲色似安眠曲一般,一縷一縷鉆入遲早早耳畔,“遲姐姐,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是要物歸原主的。”

意識一點一點被剝離開來,遲早早只覺得自己身子乏的厲害,眼皮不受控的往下耷拉,她卻強忍著不肯睡去,直到鼻尖盈來寡淡熟悉的熏香時,她一顆惶恐不安的心這才墜了地。在意識徹底湮滅前,耳畔隱隱傳來何遇的怒吼聲:“你對她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