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閣禮未成(2)

才貌雙絕的聞人家公子聞人慕,在姑蘇城再次出名,是緣由近日城內最流行的妝面——花面妝。

花面妝最初流行於秦樓楚館間,是由繪的一手妙筆丹青的聞人慕所想出來的。彼時聞人慕整日眠花醉柳,秦樓楚館能玩兒的不能玩兒的皆被他耍了一遍,索然無味後在一個花娘上妝時,突發奇想在她額間為其畫了一朵金芙蓉。

眾人皆覺得好看,紛紛央著聞人慕也親自為其畫一個。此後花面妝在秦樓楚館蔚然成風,所有花娘都以讓聞人慕為其繪面為榮。而秦樓楚館向來又是姑蘇城內妝容的風向標,此番見花娘們如此熱衷花面妝,坊間的女子亦不例外,皆開始紛紛效仿起來。

對於聞人慕這種“有辱家風”的做法,眉蕪苦口婆心的勸也勸了,聞人老太爺恩威並施的家法也動了,但他依舊是我行我素,整日照舊眠花醉柳,同一幫花娘廝混在一處,氣的聞人老太爺差點都要將他從族譜裏除名了。

“老板,遲杳杳怎麽會死?”黑色鎏金字寫著牡丹坊三個大字的匾額下,遲早早捧著香爐,仰著頭看著夜空中撒鹽般的雪粒,“她武功那麽好,官拜將軍,又有一個疼愛她的夫君,她怎麽會死?”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遇語氣淡淡的,也隨著遲杳杳的視線去看夜空中的雪粒,燭火下,地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層。

遲早早捧著香爐的手驀的一緊,腦海中驀的躥出入夢前,聞人慕祈求她幫忙尋找遲杳杳死因的事情。她抿了抿唇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一些:“噯,遲杳杳武功那麽好,殺她的人應該是用陰招了罷?”

“早早。”何遇突然叫她的名字,遲早早下意識回頭,便見他靜靜看著她,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似是洞悉了一切。遲早早近乎狼狽的挪開目光:“我……”

“心肝兒呐,你就聽媽媽一句勸,在眠兒那兒歇下算了,這黑燈瞎火的,你說這路上要是磕著碰著了,媽媽我得多心疼啊!”說話間,一身緋衣的聞人慕由兩個小廝扶著朝外走來,臉上塗了一層脂粉搖著羽毛扇的老鴇跟在身側。

下台階時,聞人慕腳下一個蹌踉,要不是身側兩個仆從扶得快,鐵定要摔在地上:“嗝……有什麽不放心的,本公子……本公子的鳧雁呢?”

“九公子啊,您……”

“走開,我的鳧雁呢?鳧雁……”聞人慕一把揮開欲來攙扶的老鴇,踉蹌走到旁側的枯樹旁,鳧雁在原地打著響鼻不停踱步。

老鴇還欲勸,聞人慕已翻身上馬,扯住韁繩一聲怒喝,鳧雁嘶鳴一聲,四蹄生風朝前奔去。

天下的雪俞下愈大,房檐上,樹枝上,已漸漸成了瑩白色。

遲早早同何遇繞過街角時,遠遠只看到鳧雁在大街上踱步,已沒了聞人慕的蹤跡。待他們走近時,才發現巷子裏有一家人正在辦喜事。錦紅十裏,紅燈高懸,纏綿的喜樂聲從院子裏飄了出來,一身緋衣的聞人慕站在門外,有眼尖的仆從見他穿的富貴,以為他是來喝喜酒的,忙不叠過來請,聞人慕卻是不為所動,直直立在那裏。

那仆從見請不動聞人慕,也不自討沒趣,徑自和旁邊的門房說話:“快到少爺拜堂的時辰了,咱們進去看看。”

話罷,二人麻溜的進了府內。站在那裏的聞人慕似猛地被驚到了一般,腳下步履生風幾乎狼狽般的朝遲早早他們這邊奔來,院內驀的傳來儐相高亢的聲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儐相的聲音拖的極長,在他聲落下的那一瞬間,黑沉沉的夜空中驟然有煙火躥了上去,在夜空中接連炸開璀璨的亮光。原本急促朝前走的聞人慕,似在瞬間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氣,腳下一個踉蹌,狠狠跌在地上。

鵝毛大雪紛飛而下,璀璨的煙火接連在夜空中綻出銀光乍泄之景。有亮光砸下來,一身喜慶緋衣的聞人慕癱坐在地上,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眼裏求而不得的痛楚一寸寸漫了上來,幾欲將他整個人淹沒了去。

“今日是遲杳杳同姜徐之大婚的日子。”遲早早正欲朝前走,何遇寡淡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了過來,她朝前邁的腳猛地一頓,又堪堪站在原地。

“老板。”客人夢境回溯的過往裏都是已經發生事情,他們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可此番看著一身緋衣的聞人慕那般模樣,遲早早還是沒來由想想幫幫他。她拎著裙擺又退回到何遇身側,抓住他的袖角仰著臉滿眼祈求看著他,“何遇,我不想改變什麽,我只想知道遲杳杳是怎麽死的?就像聞人慕說的那樣,她那麽好的一個姑娘,怎麽能說沒就沒了呢?”

何遇眉頭微微擰起,隨即又舒展開來,臉上又恢復到了那副悲天憫人的神色來,他將目光從遲早早臉上移開,側頭去看夜空中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過了許久,才緩緩出聲:“你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