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上生桃花(3)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遲早早撐著傘走到門口時,雨勢已小了許多,她踮起腳將傘懸在台階旁的柳樹梢頭,小跑著過去抽掉門閂,將烏黑木門打開了半扇。

門外一緋衣公子臨階而站,因他是背對著府門,遲早早一時看不到他是何模樣。只好揚著唇角笑笑:“公子,裏面請。”

聽到聲響,那公子優雅轉過身,風塵仆仆沖著遲早早行了一個作揖禮,目光含笑看著遲早早,眉心一顆嫣色紅痣艷的厲害。遲早早握著門柩的指尖猛地一叩:“是你。”

那公子眸光迅速自遲早早身上掠過,落在她左側臉上灼灼盛綻的桃花時,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怔。他眠花醉柳時最大的雅樂便是給同他玩鬧的花娘以花畫臉,難不成這姑娘也是曾和他在哪個花樓喝過酒?那公子心裏暗暗揣測,面上卻笑得一臉溫潤:“姑娘認得在下?”

“姑蘇城,聞人家九公子,字子慕。”遲早早猙獰笑著,從牙縫裏擠出聞人慕的名字。

不知是何遇今日給她畫的桃花太過艷麗,還是遲早早本身笑的太過“和善”。她這一笑落在聞人慕眼裏反倒是說不出的溫柔。聞人慕啪的一聲打開手中的碧玉骨折扇,裝出一副蹁躚公子的姿態來:“在下今日來,是想尋何館主做一樁生意的,不妨姑娘讓我進去詳聊。”說話間,聞人慕還不停回頭朝身後張望。

“嗬,我們食夢館的規矩:聞人姓,在家排行第九的生意,我們館中不做。”遲早早冷哼一聲,迅速欲將門柩掩上。聞人姓,家中排行第九,繞是聞人慕再遲鈍,也明白這條規矩是專門針對他的。看著遲早早關門的動作,再顧不得裝風度翩翩的公子,一步三台階就奔了上來。

“啊,手手手……”遲早早正在氣頭上,門即將掩上時,一條緋色衣袖攔了過來堪堪將要關上的門柩定在那裏,隨後傳來聞人慕鬼哭狼嚎的聲音。遲早早面色一緊,握著門柩手的力道登時卸了一半:“找死啊你!不想要你的胳膊了?”

“噯,姑娘,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聞人慕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側過身看著巷口遠遠有人影朝這裏奔過來,使勁朝門內擠,臉上小心賠笑,“若是在下曾唐突過姑娘,在下給姑娘賠個不是,還望姑娘莫放在心上。”

“你沒有唐突我在,只是……”遲早早眼皮一擡,歪著腦袋一臉歡愉看著聞人慕,直把面上剛才躥起喜悅的聞人慕看得心裏發毛時,她才悠悠補上了後一句,“只是得罪了我而已。”話罷,握著門柩的手驀的微微用力,聞人慕面色一陣扭曲,又是一陣哀嚎聲。

“早早,住手。”何遇的聲音驀的插了進來,遲早早握著門柩的手一抖,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何遇單手撐著傘長身玉立站在檐下,不知來了多久。

“何……老板……”遲早早怯怯喚了一聲,一時拿捏不準何遇有沒有生氣。

何遇遙遙望了過來,一雙幽深的眼自遲早早身上旋了一圈,落在聞人慕身上:“早早頑劣,還望聞人公子多多擔待。”

在手持棍棒的人影逐漸逼近時,聞人慕靈活滑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反手掩上,這才喘著粗氣一臉諂笑:“好說好說。”

遲早早一時無暇顧及聞人慕,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瞪得極大,未曾想到何遇自己竟然會為自己撐腰,一時怔愣在哪裏。聞人慕猛地湊了過來:“喂,發什麽呆,你們老板……”

“吵什麽吵,跟我走。”遲早早沒好氣朝聞人慕吼了一句,踮起腳尖取下懸在柳梢枝頭的傘,快步小跑著跟在了何遇身後。

雨依舊淅淅瀝瀝下著,聞人慕有好幾次欲朝遲早早的傘下靠靠,皆被遲早早怒目瞪了回去。如此幾次,聞人慕也徹底放棄了,只好跟在遲早早身後,嘴裏不停碎碎念:“食夢館的待客之道太差了,太差了。”

待到正廳時,一路“沉思”的何遇看到聞人慕的狼狽樣,似乎才想起他的存在。眉頭微微皺了皺,偏頭去問遲早早:“怎麽不替聞人公子尋把傘?”

“聞人慕公子說食夢館的花草長的枝繁葉茂,覺得定然是館內的雨水好,所以想要淋一淋,洗一洗身上的濁氣。”

坐在椅子上衣衫盡濕的聞人慕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哆嗦著身子捧著一杯溫茶,牙齒打顫點著頭對遲早早說的話表示“贊同”。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館主簡直是跟這個小丫頭沆瀣一氣的。

“那個,何館主,子慕此番前來是……”

“九公子不妨先去換身幹爽的衣物,生意之事晚些再談也無妨。”

食夢館向來無留客人住宿之習,此番何遇說讓遲早早帶聞人慕去換衣物,她一時反倒有些不知該將聞人慕帶去哪裏。何遇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揉了揉額角:“去眠影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