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貓與無情(第3/4頁)

井底的人先是摒息靜聽了十幾秒鐘,然後“噢”的一聲歡呼起來:“什麽?沈先生,真是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我慢慢探出頭,微笑著向她揮手。

無情將電筒的亮度調到最大,照在我臉上,隨即“哇”的一聲號啕大哭,像是迷途的孩子忽然看到了親人。

那口井的深度在十米上下,我施展壁虎遊墻功下到井底,腳下踩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卻是十幾條被斬成兩半的灰蛇。

無情的頭發亂糟糟的,臉上被淚痕沖得七零八落,早就看不出原先聰明伶俐的樣子,倒像是整天窩在天橋下討飯的乞丐。她跌坐在地上,雙腿無力地蜷曲著,懷裏抱著一只看不出顏色的背包。

我取出水袋,慢慢遞到她手裏。她的嘴唇已經多處幹裂,嚴重的地方早就爆開了一層恐怖的白皮。

“見到你,我就什麽都不怕了。”她揮袖擦了把臉,貪婪地喝了兩大口水,眼淚重新滾落下來。

“我會帶你離開,不要怕。”我靠過去,溫柔地把她摟在自己懷裏。

她的雙肩無聲地顫動著,眼淚立刻打濕了我胸前的衣服。這個擁抱來得自然而然,相信換了唐槍在這裏,一定也要給她一個最溫情的擁抱,安撫她受創的身心。

無情的雙腳已經折斷,前額、胸部、肘部都有嚴重的撞傷。黎文政的背包裏帶著繃帶和鎮痛噴劑,我先替她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我跳到那井裏,突然遭遇了流沙,然後落進甬道裏來。一個人走了好久之後,前面出現了一只黑貓,我以為跟隨它就能找到出路,便發力追趕,進到這段岔道裏來。光線這麽暗,我收不住腳,直撞到石壁,然後跌下來。”

無情有些羞愧,更為嚴重的是,她已經缺糧缺水超過四十八小時,再熬下去,必定是死路一條。

事實上,我也聽到了貓的叫聲,只是無法清楚地分辨叫聲來自何處。

“為什麽要跳到綠洲的那口井裏?無情,你知道那井裏的秘密,對不對?”我取出手帕,輕輕地給她擦臉。現在,我又記起了黎文政,他固執地要下井察看,應該抱著相當明確的目的。

“那口井,其實就是鬼墓的一個入口,沈先生,我不想瞞你,這個秘密,只有哥哥和冷七知道。他曾計劃過,要修建一條簡易的地下纜車系統,打通進入鬼墓的路徑後,把可能存在的寶藏悄悄運出來。我是第一次到這裏,但他曾用電子郵件傳給我一張簡單的甬道路線圖——”

無情忽然閉嘴,澀聲苦笑起來。

毫無疑問,她得到的路線圖與甬道的實際情況根本不相符,否則也就不至於跌到這裏來了。

“他們呢?有沒有再跟你聯絡過?”我對唐槍的設想很是佩服,他屬於那種“異想天開”但往往能收獲正果的人,一切奇思妙想都是建立在豐富的江湖閱歷之上。冷七曾是江湖盜墓者排行榜上前一百名之內的人物,但他遇見唐槍後,被對方的技藝和智慧深深折服,自願做對方的副手,忠心耿耿。

所以,我始終相信,唐槍在中國的現代盜墓史上一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沒有,衛星電話的信號不可能傳到這裏來,並且綠洲裏的流沙產生了某種很強大的電波幹擾,我一闖進來就變成沒頭蒼蠅了,找不到方向。”無情的回答入情入理,但我卻不知不覺起了一絲懷疑。

她並非一個人到達綠洲的,隨行的其他人去了哪裏?

現在,我隱隱地有種預感:“幾乎所有人對於鬼墓都有自己的獨到認識,唯獨我是置身事外的,單純為救人而來,對紅龍的寶藏沒有太大興趣。”

在港島閉門不出的逍遙日子裏,關伯曾對我講述過幾十遍他那些叱咤風雲的江湖歲月。我卻從這些打打殺殺、水火光影的燦爛裏,看到了風光背後說不盡的心酸慘烈。高處不勝寒,財帛要人命,以上兩句就是我對江湖的認識。

紅龍的寶藏一旦露出行藏,阿拉伯世界的腥風血雨就真的開始了。

“沈先生?”無情察覺了我的走神。她靠著井壁試圖站起來,但腳踝傷得太重,根本無法用力。

我攙住她,把電筒的亮度調到最高,仔細地環顧著井底。毒蛇和蠍子都死於無情的刀下,我們腳下只有光禿禿的石頭,看不出任何異樣。

無情並不知道那甬道最終通向哪裏,她的行程起於綠洲井口,終於這個毫無意義的古井,連正常的探索都沒來得及展開。我背起她,以“壁虎遊墻功”爬上井口,重新站在甬道裏。接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去尋找方星,合在一起,才能想出脫困的辦法。

“你有沒有聞到汽油味?”我大步向前走,無情的身子很輕,很柔軟,老老實實地伏在我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