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瘋人鎮,白骨井(第3/4頁)

這是最顯而易見的捷徑,聰明人都會想到這一點,但卻沒有人懷疑那些沙子具有的瘋狂吞噬能力。

我和方星並排躺在一座帳篷裏,枕戈待旦。天剛放亮,她就按捺不住地爬起來,走出了帳篷,外面隨即響起了吉普車的引擎轟鳴聲。

昨晚的一切都成了曾經的噩夢,黎明的綠洲顯得生機勃勃,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也完全消失了。這是嶄新的一天,我希望能在井底發現什麽,哪怕是幾具白骨、一兩個骷髏也好。

方星把吉普車開到井邊,解開車子底盤上的鋼絲絞索,大約有二十米左右。

“沈先生,我們誰先下去?抑或是一起下去?”她站在井台旁邊,手上戴著褐色的鹿皮防護手套,脖頸上也早掛好了一支鐵青色的沖鋒槍。一夜沒合眼,她卻依舊精神抖擻,長發緊緊地盤了起來,用許多黑色的夾子別在頭頂上。

我覺得此時的她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一進了這片波詭雲譎、動蕩不安的大漠,她便成了一只可以展翅高飛的神鷹,隨時都能煥發出搏擊長空的力量。與她相比,葉溪只不過是江南煙花三月的小燕子,經不起驚濤海浪、飛沙走石。

“想什麽呢?”方星唇邊掠過一縷慧黠的笑意,耳垂上的鉆石耳釘被朝陽映得閃亮如星。

我的確分神了,因為方星性格中勇敢堅毅的一面,帶給我全新的感受,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她了。

“當然是我先下去——”我俯身向井底望著,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掩蓋過去。一個男人,遇到困難時沖鋒在前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再強悍的女孩子也是需要有人溫柔呵護的。

井底的沙子很平靜,目測情況下,看不出任何異常。有鋼索和絞盤相助,即使是陷入流沙裏,也能一步步攀爬出來,沒什麽可擔心的。除非下面早就埋伏著一只巨嘴怪獸,人到了井底,便是到了它的嘴裏——我又分心了,似乎面對著怪井時,思想格外難以集中。

黎文政全副武裝地出現在我們面前,脖子上的沖鋒槍、腰間的手榴彈、脖子上的防毒面罩,一切都能證明,他對下井探索的行動非常重視。

在他身後,三名隊員肩上都背著毒氣噴霧器,每個人的情緒既消沉又緊張,只有噴霧器外壁上的骷髏頭圖案顯得分外詭譎。

“沈先生,你最好能把這條鋼索也接上,免得長度不夠——”他從一名隊員肩上取下了一束鋼索,那是拆自其它吉普車絞盤上的,長度同樣為二十米。

井口到井底的高度絕不會超過十八米,這是任何一個具有生活常識的人都能目測出來的,誤差在正負半米之內,怎麽會用到那麽長的鋼索?我突然發現,黎文政木訥的外表下面,隱藏著越來越多值得懷疑的東西。

方星熟練地擰開搭接鋼環,做成了一條總長四十米的鋼索,全部拋入井裏。

我站在井台上,活動著手腕、腳腕,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從方星手裏接過鋼索。

“當心。”她仍在笑,但眼神裏的含義復雜,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也要當心。”我的話一語雙關,她一定會明白的。如果現場發生什麽異常變化,她的槍法應該能夠成功地以一敵三,完全控制住局勢。我對她很有信心,百分之百的信心。

她伸出雙手,壓在我的手背上,垂下眉睫,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在誦念什麽咒語一般,隨即睫毛一挑,亮晶晶的眼睛裏柔情閃現:“去吧,上天會保佑你。”

除了關伯之外,她是第一個深切關心著我的人,這個動作,讓我胸膛裏湧動著一團火一樣的溫暖。我忽然覺得有很多話想告訴她,最終卻只是淡淡一笑,一步跨入了井裏。

井壁黝黑,水泥勾縫處非常工整,看不到有年久脫落之處。我不斷地用力吸著鼻子,希望能聞到與無情有關的氣味。沒有風,沒有聲音,這種情形,有幾分像是在老龍的莊園裏,隨任一師進入地下時的感覺。

井筒筆直上下,這一點不太符合沙漠汲水井的常規。大部分水井具有上粗下細的弧度,以利於夏天的雨水收集,減少水流對於井壁的無規則沖刷。當初的挖井人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指導思想,竟然鑿了這麽一口油田管道一樣的水井出來。

我刻意讓自己的下降速度放慢,十七米的高度足足用去了三分多鐘,腳尖才觸到井底。

那些是貨真價實的沙子,我把全身的重量都懸在鋼索上,只用腳尖去劃動沙子,時刻警惕著有怪蛇、毒蠍躍出來攻擊我。

井口上的人又打開了強力電筒,替我照亮了井底的任何一個角落。

我只看到一片平坦的沙地,金黃色的沙粒松散地鋪開,如同布景師的精心安排。昨晚的熒光棒毫無蹤影,很難想像,它們是如何被沙子吞掉的。腳尖觸到的地方,沙子能夠陷下去兩寸多一些,然後便有了足夠的承載力,直到我試探著放松雙手,牢牢地站在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