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衣有縫

包括葉溪、雅蕾莎在內,也沒有人主動詢問胎兒的性別。葉溪是個沒結過婚的女孩子,不關心這一點有情可原,那麽雅蕾莎呢?做為一個懷孕三個月的母親,豈能不關心即將降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的表現,太冷靜、太沉默了,以至於給我的感覺是,她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局外人。

閃爍的霓虹越來越多,隨著夜色的加深,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街上的車流非但不曾減少,反而有逐漸增多的趨勢。港島市民,是整個亞洲版圖內,最喜歡迷幻的夜生活的一群人,喝酒、唱歌、打牌直到天亮,是最尋常不過的生活習慣。

我腦海裏浮現出的是歐陽九九的另一句名言:“晝屬於人,夜屬於鬼,宇宙天地生成時,已經注定了這一點,但目前地球上的大都市人群,越來越多地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把黑夜點亮、把原先應該屬於鬼的世界全部侵奪。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肯定是夜間人鬼同行、日間陰盛陽衰的局面。當這種局面發展到極致,將是個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世界。”

陰陽師的職責,就是滌蕩這個世界的幽靈鬼祟,肩負著神聖無比的使命,但在二十一世紀的港島,利字當頭,任何一個行業都出現了嘩眾取寵的泡沫,連陰陽師這一行也不例外,導致了真正有能力的高手,不屑與裝神弄鬼之輩走同一條路,大部分選擇了歸隱。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其實在我們身邊,就有大智若愚、深居簡出的得道高手,只是絕不輕易表露而已。

如果有高明的陰陽師出手,破解別墅裏的陰氣應該不會太難。再一次,我想起了納蘭小舞雙手抱著的那只奇怪的魚缸。葉溪提到回字封條給我的震撼太大,所以才迅速撤出八卦陣,不敢再作滯留,也就錯過了仔細觀察的機會。

我覺得很有必要調查一下葉離漢的背景,畢竟葉溪所知有限。港島的發展速度,一日不見,如歷三秋,更何況她長期離港,跟隨聯合國核查小組行動,對港島來說,已經是個飄泊的過客。

忽然,有三輛計程車連續從我身邊掠過,向著我的這一面車窗全部都是搖下的,唱機發出的嘈雜音樂撲面而來,帶著粗糙而單調的喧囂,充滿暴力發泄的情緒。

車內的幾張年輕囂張的臉同時掃向我,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只是一秒鐘的時間,車子絕塵而去,音樂聲也迅速飄遠了。像這樣成群結夥的年輕人隨處可見,大部分都是某某社團的低級成員,無所事事之余,靠幫人打架、收保護費生活,正是社會不穩定的主要因素。

真正令我感到驚訝的,是那些音樂中,帶著“薩坎納教”的瘋狂韻味,並且毫無疑問,正在嘶吼的主唱歌手,就是那個邪教的教主,一個名為奧帕的阿拉伯人。

稍稍留意過中東局勢的人就能夠明白,薩坎納教隸屬於阿拉伯世界最大的恐怖組織民主反戰聯盟,曾經連續在伊拉克境內組織過數起軍事暴動,意圖推翻當權政府,但都被軍隊擊潰,並且將信奉邪教的人永遠驅逐出伊拉克,永遠不得寬恕。

做為教主的奧帕,早就死在伊拉克的絞刑架上,在漫漫黃沙中屍骨無存。像他那樣從饒舌歌手起家的教派首領,本身就是一個笑話,一旦被絞死,立刻如一個破裂的肥皂泡,很快便在國際社會的記憶中抹去了。

港島的流行音樂居於亞洲之首,舶來歌手難以立足,所以,在青少年中聽到奧帕的唱片,可能性非常小。

我已經取出了電話,但為了這個小小的插曲而耽擱了幾分鐘時間,直到看著那三輛計程車消失在遠處的紅綠燈路口,才慢慢按下了一個號碼。

這個年代,要想查到最詳盡真實的資料,絕不是求助於國家档案館,而是忙碌於互聯網世界裏的超級黑客們。只有他們,才是打開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秘室的犀利鑰匙。

我要找的,是黑客圈子裏的一個華裔年輕人,一個天才黑客,從默默無名的菜鳥程序員躍升為全球第一的絕頂高手,這段尋常人五年之內都不一定能攀越的高峰,他只用了八個月的時間。

天衣有縫,就是他的名字。

電話振鈴七次,不多不少,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因為“七”是他的幸運數字,等同於易經中的“起”,是大吉大利、大開大闔之象。

“沈南?”他的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壞笑。

我聽到有鍵盤“噼裏啪啦”敲動的聲音,隨即他的笑聲更是得意:“請向左前方四十五度方向看,大約在四十米外的一輛法拉利敞篷車裏,一對忘情的男女,正為你表演一場火熱的濕吻。這種真人表演,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喔——”

果然,我的目光向左前方望去,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停靠在人行道邊,車上那對年輕男女四臂糾纏者,像兩棵拉扯不開的藤蔓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