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純陽劍陣

這是一座劍樓。

煙雨,江南,劍。

在我踏上台階之後,八方劍意起,風雨飄搖。

仿佛只要我再向前一步,風雨便會瞬間奪走了我一身的真炁修為,我這一生關於道法的體悟都被風雨吹去。

後退一步,我依然是永恒劍主,劍氣無盡,殺伐宇宙萬物。

甚至可以一劍斬破這座煙雨中的殘破小樓。

進還是退?

急功近利者,必然選擇退。

但是,我若就此退出一步,則我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修正劍法中的瑕疵。

永恒劍主代表著劍道的至高成就,境界上無出其右者。然而境界高,並不代表劍道的完美,過往我在劍道上走過的彎路,遭受的挫折依然在,只是因為境界的提升變得無足輕重罷了。

舉足不定,忽而想到,為何這座樓會是劍樓呢?

倘若是姽婳選此樓,一刀破去,那麽劍樓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思來想去,我只能將此歸於冥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修劍,所以應劫生出一座劍樓。

就在我猶豫難斷的時候,劍樓中忽然傳出一曲簫聲,飄然一曲誘我側耳聽。

初始帶著哀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漸漸的曲風變得越來越冷清,就像人漸行漸遠,隔山隔海,背影消散。

簫中藏有劍意,失而不可得。

靜靜的聽完一曲,我穿過雨幕走進劍樓。

劍樓無座,空空蕩蕩。

對門靠窗站著一名戴著鬥笠穿著玄色道袍的男人。

男人懷抱著一支玉簫,曲中含情,簫中藏劍。

男人側對著我,鬥笠壓的很低,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是這身影卻令我覺得有幾分熟悉,我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不愧是永恒劍主,容不得劍中帶有瑕疵。”男人淡淡的說道。

“若非閣下一曲簫聲,我也未必走進這座劍樓。”我說道。

“你為何而來?”男人問道。

“為劍而來。”

“劍在哪裏?”

“劍在……”

我以為對於劍無所不知,然而當男人問我劍在哪裏的時候,我卻忽然結語無法說出準確的答案。

萬千讖言之劍就在我手中,可是自從我進入劍樓之後,這把劍就和我失去了聯系。

這很奇怪,明明劍在手,我卻心中無劍。

我低頭凝視著萬千讖言之劍,認真而專注的凝視著上面的黑白符文。

漸漸的,我的思緒被剝離,萬千讖言之劍在我手中不斷的變幻著模樣,時而像風中搖曳的紅杏,時而像隨風婉轉的荷葉。

像雨天的一把傘,田裏的鋤頭。

廚子的勺,屠夫的刀,畫師的筆,美人的……手。

這明明是一把劍,寒光閃爍,劍格分明,可當我認真盯著它看的時候,它偏偏什麽都像,唯獨不像劍。

“劍在哪裏?”黑衣人又問了一句。

我的心開始慌亂,因為我弄丟了我的劍。

繼而巨大的惶恐籠上我心頭,天道之戰一觸即發,我什麽都可以失去,唯獨不能丟了我的劍。

我將神念投向我的玄關,映照玄關萬物,依然沒有搜尋到劍的蹤影。

何為劍?

絕世劍客,草木竹石皆可為劍。

而我手握劍柄,卻不知劍在何方?

“神通,術法,招式,殺伐,都不是劍。”黑衣人說道。

“那,什麽才是劍?”

“劍無關生死,無關愛恨。既不是守護,也不是復仇,不是勇決,不是向死而生。既非善,也非惡……”

“快說,到底才是劍?”我大聲問道,心裏越來越恐懼,因為他所說的,正是以往我對劍的理解。

“劍是墳墓。”男人終於給了我答案。

“為什麽?”

“刻意追求劍道至高,無異於自掘墳墓。劍道無止境,所謂的永恒劍主,不過是個被劍埋葬一生的可憐人罷了。”

“你在我壞我心境?”我冷然問道。

“呵呵,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對,而且在你的生命中也一定見過被劍埋葬一生的人。”

男人這樣一說,令我想起了呂純陽。

一個為劍而生,又為劍而死的人。

在呂純陽的一生中,除了劍再也沒有別的事情羈絆於心。

甚至,他的一生只用一個劍字就可以完全概括。

可惜,離開了劍他什麽都不是,一無所有。

“我和他不一樣,劍是劍,我是我。”

“呵呵,若你真的做到了你所說的,那麽你為什麽而恐懼,若是此刻手中無劍,你可還有勇氣去面對天道?”

我再次沉默。

劍早在無形之中,成為了我的軀殼。

沒有劍,我根本不會走到今天,更沒有勇氣去決戰天道。

“我還有朋友,我有妻子,我有千千萬悍不畏死的魔道弟子。我有信念,我背負著三界六道眾生的命運。”

“如果沒有了劍,你還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