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探埋骨寺(上)

南京郊外,雲低風響。

低矮破敗的埋骨寺墻外,我和梁戰、陸龜年,還有蕭自橫四人蹲在半人高的草甸子裏,望著埋骨寺後院兒那座高聳的煙囪,計劃著潛入寺廟的線路。

“老蕭,你帶的人呢?哪去了?”什麽時候能到?”我不耐煩的問道。

蕭自橫老臉一紅,低著腦袋,囁嚅道:“快了……快了……”

陸龜年見狀,一把扳住了蕭自橫的腦袋,皺著眉頭罵道:

“嘿——老小子,你可別忽悠我們啊,出來的時候說好了,帶一個排的步兵接應,人呢?我說,你好歹是個什麽走馬司的司長啊,咋地啊,手底下一個小弟都沒有啊?”

蕭自橫的臉越漲越紅,埋著腦袋說道:“我們蕭家,在漢朝時候,也算是名門望族,子弟中人才輩出,可是誰能想到,原想著能千秋萬代的大漢朝只有四百零七年的國運,大漢一亡,我蕭家便不再顯赫,仗著吃老本兒,勉強有撐住了四百年的族運,這四百年裏,蕭家人恪守祖訓,不參與黨政,不參與國事,只負責處理怪力亂神,裝神弄鬼的民間詭案,所以倒是平平安安的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朝代更叠,只不過,走馬司的差事,兇險異常,打交道的不是奇人異士,就是邪派妖人,我蕭家一脈,折損好手無數,人丁日益稀薄,到了明清時候,已經變成了一脈單傳,我婆娘又不爭氣,給我連生了四個閨女,如今蕭氏一族,除了我,便再沒半個男丁了,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人沒人,清朝亡了之後,走馬司掛在警察廳下面,成了個閑職,調動巡警八十二人,是我最高的權限了,眼下這埋骨寺一行,和天師會這種龐大神秘的組織扯上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圍剿神拳隊,那些巡街的小警察的能力肯定是無法勝任,來了也是白死,所以,我才懇求陳團長,借了一個排的正規軍,清一色的歪把子,只是……這部隊上的事,什麽時候來……來還是不來……又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幾位爺且稍等片刻,待到大部隊到了,咱們在進去不遲。”

陸龜年一把推開了蕭自橫,梗著脖子說道:“等大部隊來?早你娘的黃花菜都涼了,當家的,我先潛進去。”

說完,一拱手,消失在了黑夜深處。

我晃了晃蹲的酸疼的老腰,站起身來,沉聲說道:

“啞巴,看到前面的山門了嗎!咱們倆直接往裏闖!”

蕭自橫嚇了一跳,蹦起來喊道:“您不要命了?萬一……萬一打草驚蛇,對方狗急跳墻怎麽辦?”

我冷聲一笑,徐徐說道:“咱們攪的越亂,陸龜年那邊越容易有收獲!”

“您是說——聲東擊西?”蕭自橫眼前一亮,恍然大悟。

我和梁戰對視了一眼,一眯眼,躥出了草甸子,並肩而行,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山路奔著埋骨寺的方向大步而行,隨即開始了慢慢的小跑,小跑了一段,隨即邁開了步子,開始疾奔,眼看著上了台階後,梁戰陡然加速,將我甩著身後,真個人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彈,弓腰、縮身、橫膀、坐馬。

“哼——”梁戰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吼。

“砰——”梁戰整個人合身撞在了埋骨寺的山門之上,兩扇朱紅的大門應聲而開,門後大腿粗細的硬木門栓應聲而斷,頭上的匾額一陣巨震,撲簌簌的掉下了一片塵土,被寒風卷散。

我和梁戰,連同跟在伸手的蕭自橫繞過影壁,走到了埋骨寺的殿前。只見那大殿白墻黑瓦金屋檐,紅門碧瓦灰匾額,左右有楹聯一副,上聯是:早進來晚進來,早晚都得進來;下聯是:先來到後來到,先後都來到。

大殿前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狗碰頭棺材,有的是裝了屍體,還沒來得及下葬的,有的是剛做的棺材,還沒裝人的,還有不少鼠咬蟲蛀,被野狗掏開的,西北角上,七橫八豎的堆著剛弄回來的屍體,裹著麻布片子一遮,胡亂的丟到了一邊,大殿左邊台階底下,立了一塊石碑,土埋了半截,上面蹲著一個一身破爛袈裟的和尚,中等身量,光頭塌肩駝背,虬髯目眇濃眉,撚著一串油膩膩的佛珠,瞪著一雙昏黃的魚眼,看著我幽幽笑道:

“張大掌燈,夤夜光臨,老衲有失遠迎了!”

我擡眼一看,這和尚倒也面熟,正是那日在郊外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黃老七。

“黃老七大師,別來無恙啊!”我雙手合十,徐徐說道。

“不知張大掌燈到此何事啊?”黃老七問道。

“我想來找個答案!”

“什麽答案?”

“這個答案,大師你已經告訴我了!”

“你未問,我未答,我告訴你什麽了?”黃老七滿臉疑惑。

“你的袈裟披反了,依照佛門誡,披著法袈裟都是偏袒右肩,只因為佛門認為右為正,左為邪。行則右足先上前,此表示有事弟子服勞之意,我上次見你,你露的是右肩,而這次你卻穿成了左肩,再觀大師言辭,禪理叠出,說明你不是不懂佛法的假和尚,唯一的一點可能,就是剛才我們闖進來的時候,你再做某些不可告人之事,驚慌失措之下,才會佛衫不整。大師肩膀有一抹香灰,袖底有金粉,我鬥膽猜測,廟中有正在修葺的佛像,機關樞紐在佛像上,出口在香爐底下,方向是向下,香爐平移,顯現出口,大師剛剛從地下密室向上出來,所以肩膀上才會落上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