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迪茨(一)(第4/8頁)

“我還能惠顧哪兒呢,你這老混蛋?”他說。他決定在動身回到那個女人那兒去之前,還是先喝一瓶。管它的呢,好歹背起來要輕一 些。

彼得拿出一瓶,打開瓶蓋,只用四大口就把半瓶酒倒進了喉嚨。酒很冰冷,而屁股底下的雪更是冰冷,可他還是覺得好了些。這就是啤酒的魅力。威士忌、伏特加和杜松子酒都各有魅力,不過說到酒的時候,他就與湯姆·T.霍爾一樣:更青睞啤酒。

他望著袋子,不禁再一次想起在商店裏見到的那個紅頭發孩子——那神秘的笑容,蒙古人般的眼睛,最初就是因為這種眼睛,他們這種病才被稱為先天愚型病,他們這類人也被稱為先天性癡愚。這使他又想起了杜迪茨,如果你想更正式的話,可以稱呼他道格拉斯·卡弗爾。彼得最近常常想起杜杜,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可就是常常想起他。他在心裏暗暗決定:這次聚會結束之後,他要在德裏停一停,看望一下老杜迪茨。他要讓其他人跟他一起去,他還相信自己不用多費口舌就能說動他們。也許正是因為杜迪茨,他們幾個才在這麽多年之後仍然是朋友。唉,大多數孩子長大後,都把自己的大學或高中同學拋到了九霄雲外,更不用說初中時一起玩過的夥伴了……現在把初中改稱為中學,不過彼得毫不懷疑中學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悲,不外乎是不安全的事件呀,混亂的局面呀,發出怪味的腋窩呀,瘋狂的時尚呀,或淺薄的念頭,等等。當然,他們不是在學校裏認識杜迪茨的,因為杜迪茨沒有上德裏初中。他上的是瑪麗·斯諾特殊學校,附近的孩子都稱那所學校為“智障學院”,有時候還幹脆叫它“傻瓜學校”。按事情的一般發展過程,他們的成長軌跡原本絕不會相交,但是在堪薩斯街那邊有塊空地,旁邊還有一棟被廢置的磚砌建築。在街對面,你仍然可以看到舊紅磚上有白漆刷的已經褪色的特萊克兄弟儲運公司字樣。而在另一邊,在卡車一度排隊等候卸載的那片空地旁……墻上還刷有別的東 西。

此時此刻,坐在雪地上但不再感覺到屁股底下冰冷的融雪,喝著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打開的第二瓶啤酒(第一個空瓶已經被他扔進了樹林,他可以看到樹林裏還有動物在繼續東移),彼得想起他們遇見杜杜的那一天。他想起了比弗那件他本人十分喜愛的傻乎乎的夾克衫,還有比弗的聲音,雖然單薄卻似乎很有力量,宣告著一樣東西的結束和另一樣東西的開始,它以某種不可理解卻完全真實並可知的方式,宣告他們生命的歷程已於一個星期二的下午被改變,而他們本來的計劃只是去瓊西家的車道打一場二對二籃球賽,然後也許會在電視機前玩一盤擲骰子遊戲。此時此刻,坐在這森林裏,挨著四輪朝天的旅行車,仍然聞著亨利並沒有使用的香水味,一手戴著沾有血跡的手套,喝著自己生命的快樂毒藥,這位汽車推銷員想起那個還沒有完全放棄自己宇航員之夢的孩子,盡管他的數學成績每況愈下(瓊西曾經幫過他,後來亨利也幫過,然後到了十年級,誰幫也沒用了),他也想起了另外幾個孩子,尤其是比弗,正是比弗用他那剛剛開始變聲的嗓門大吼一聲:喂,你們幾個,快住手!快他媽的給我住手!從而讓世界翻了個個 兒。

彼得坐在這兒,背靠著四輪朝天的汽車的引擎蓋,朝陰沉沉的下午舉了舉酒瓶,口裏說:“比弗,你真棒,夥計。”不過,他們當時不是都很棒 嗎?

他們當時不是都很棒 嗎?

4

彼得上八年級,今天最後一節課是音樂,在一樓上課,所以他總是比三位好朋友先出來,他們的最後一節課總是在二樓,瓊西和亨利上的是“美國小說”(這是為優秀生開設的一門閱讀課),而比弗則在隔壁上“生活中的數學”(其實就是“笨學生的數學”)。彼得正在加倍努力,希望明年可以不上那門課,但是覺得這是一場他最終要失敗的戰鬥。他會做加、減、乘、除法,也會做分數運算,雖然花的時間太長。可現在又有了新東西,又有了那個x。彼得弄不懂x,也很害怕x。

他站在校門外的柵欄旁邊,看著八年級的其他同學以及七年級那些小蠢瓜們魚貫而出,他就站在那兒,用靴子踢著地面,同時裝出抽煙的模樣:一只手捂著嘴巴,另一只手掩在捂著的手下面,而掩著的那只手中藏著一個假想的煙屁 股。

現在,九年級的同學從二樓下來了,他的朋友瓊西、比弗和亨利就走在他們中間——猶如皇室成員,幾乎就像無冕之王,不過彼得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肉麻的話。而如果說有王中之王的話,那就是亨利,即使亨利戴著眼鏡,所有的女生仍喜歡他。有這些朋友是彼得的運氣,這一點彼得自己也知道——他可能是德裏最幸運的八年級學生,管它x不x呢。從最起碼的意義上說,有九年級的朋友可以使他免受八年級那些壞蛋的欺 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