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毒丸(第6/9頁)

狄仁傑端詳著陳秋月,並不想說什麽寬慰的話,實際上也沒什麽寬慰的話可以說。他默默地走到門口,背對著陳秋月,低聲道:“秋月,你所說的這些非常重要,謝謝你。”說完,便邁步出了門。

陳秋月淚眼迷茫地望著老人的背影,臉上現出如釋重負般的表情,嘴角邊甚至掛上了一抹冰冷的微笑,只是這笑容仿佛來自於另一個世界,將她與紅燭閃閃的屋子隔開。

這一切,對於她來說,終於要到盡頭了嗎?

狄仁傑和陳秋月談完後,並沒有馬上離開狄景暉的宅邸,而是來到狄景暉的書房中,就著桌上的筆墨紙硯,飛快地修書一封。叫過狄忠,囑咐了幾句。狄忠連連點頭,拿著書信出了門,很快又返了回來,向狄仁傑匯報:“老爺,已經找妥當的人把書信送出去了。您就放心吧,這裏暫時還沒有人監視,呵呵,不像咱們府上,已經給圍成個鐵桶了。”

狄仁傑點頭,道:“景暉已經讓陳松濤收監,這裏只住著陳秋月,他自然不會派人來監視自己的女兒。不過,這裏的仆役中一定有不少陳松濤的耳目,我和陳秋月談話的事情,估計陳松濤已經知道了,說不定他正在往這裏趕呢。好吧,既然他要來,咱們也該走了。狄忠,回府!”

“是!”

狄忠伺候著狄仁傑上了馬車,一行人離開狄景暉的宅邸向城北的狄府而去。狄仁傑端坐在車中,掀起車簾往天上望望,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著,映著出奇靜穆的夜色,只是這夜色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深邃幽藍的天際遠端,隱隱約約地仿佛能看到些許紅光。狄仁傑皺起眉頭,久久地眺望著這不多見的一抹嫣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牽掛和擔憂,還有深深的不祥之感,瞬時令他全身冰涼。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了聲:“狄忠,你看,那是怎麽回事?”

“啊?”狄忠連忙順著狄仁傑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老爺,看著似乎,似乎是……”

“似乎是什麽?”狄仁傑喝問。

“似乎是火光。”

“火光,火光?”狄仁傑重復了幾遍,“狄忠,你看那是什麽方向?”

“老爺,看著像是東面,應該是城東頭。”

“嗯,那就不是臨河客棧,臨河客棧在城北……城東,會是什麽事情呢?”突然,狄仁傑下了決心,吩咐道,“狄忠,咱們過去東面看看。”

“老爺,都過四更天了,您……”

“哎,哪來那麽多話,去彎一下,要不了多少時間。”

一刻鐘後,狄仁傑的馬車就來到了城東土地廟前。土地廟依然在熊熊燃燒著,裏長指揮著人在滅火,周圍聚起一些百姓,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狄忠將狄仁傑扶下馬車,覺得狄仁傑的胳膊不停地哆嗦著。狄忠也很緊張,咽了口唾沫,道:“老爺,我過去問問。”

“嗯。”狄仁傑覺得喉頭幹澀,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會兒,狄忠匆匆跑回來,道:“老爺,是個荒廢多時的土地廟,平日裏從沒有人來,今天也不知怎麽就走了水。”他觀察著狄仁傑的神情,猶豫著加了一句,“老爺,我問過了,這裏面確實沒人,您別擔心。”

狄仁傑搖了搖頭,徑直朝土地廟走去。狄忠急得拉住他的袖子:“老爺,那裏還救著火呢,您過去太危險了,別過去,我求您了。”

狄仁傑停下腳步,仰頭對著熊熊的紅光,眯起眼睛看了很久,方才轉身對狄忠道:“走,咱們到周圍看看。”

狄忠攙扶著他,兩人圍著土地廟轉了個大圈,一直轉到了廟後的荒草叢。有火光的映襯,荒草叢倒是能看得很清楚。狄仁傑慢慢朝荒草叢的深處走過去,突然,他的身子猛地一晃,狄忠趕緊扶住他,順著他的目光,看見前面大片的荒草被踏得倒伏在地,還有整片整片的血跡,濺得到處都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沒有屍首沒有傷者沒有兵刃。

很顯然,這是一個已經被打掃過了的戰場,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只有流出來的鮮血無法收走,將荒草染成斑駁的紅色。

“老爺!”狄忠緊緊攙著狄仁傑的胳膊,眼淚在眼眶裏面直打轉。

“別急,別急。”狄仁傑低聲說著,踏在血跡之上,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著,邁了幾步,腳下突然踢到樣東西,撿起來一看,是塊鑄鐵馬掌,已經被血染成鮮紅。狄仁傑指著馬掌上的一個刻印給狄忠看。

狄忠輕輕念道:“並!啊,這是官軍的馬。”

狄仁傑點點頭:“嗯,這就是官軍在此制造慘禍的最好證據。百密一疏,他們的戰場終究還是打掃得不夠幹凈。”

慢慢地,他們走出了荒草叢,前面是大片樹林,一眼望不到頭。血跡、足跡和馬蹄印在此分成了多路,而且雜沓不清,再也無法繼續跟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