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兒時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薛懷安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自己有一條狗,很大、很溫柔。

黑色,初生牛犢般的個頭,方頭方腦,兩腮掛著肥肉,眼睛小而傻,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樣的狗很兇悍,實則卻是脾氣溫和的家夥。

他幼時貪睡,清晨上學總是起不來,早晨的時候大狗就在他胸口拱啊拱地叫他起床,他被拱得煩了,就伸手一把將它摟過來抱在懷裏繼續睡,任由那家夥呼哧呼哧往他心口噴著熱氣,一點兒一點兒將他身上的疲倦趕走,才緩緩睜開眼睛,對著那個大毛頭說:“早。”

奇怪,明明該是個大毛頭的,難道是做夢了嗎?薛懷安在睜開眼睛的刹那,有些迷糊,不知道剛才關於狗的記憶是一個夢,還是現在懷裏抱著的初荷是一個夢?

初荷把小臉兒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臉上帶著氣惱的紅色,道:“叫你起床可真費勁兒,松手,勒死我了。”

薛懷安笑笑,懷裏的小東西眼睛是圓圓的,有天生的狡黠光芒,不像狗,更像是一只小貓。雖然臉上掛著怒氣,可是他知道她並非真的惱了。她真正生氣的時候,是不會說話的,完全用手語,纖細的手指在空中舞動,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釋放出心底的怒意。

所以,他沒有松手,繼續攬住她,不著邊際地說:“沒有大狗,就用小貓湊合一下吧。”說完,閉上眼睛繼續去做春秋大夢。

顯然,薛懷安由於缺乏常識,不知道貓和狗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貓根本不會安靜地待在他懷中。貓開始撕咬和撓抓,而且這只貓的腕力是屬於鐵金剛級別的,兩三秒之後,他已經承受不住,睜開眼睛討饒道:“女俠,饒命吧,小可還有為民除害的重任在身,現在還不能死啊,有冤有仇以後再算成不?”

初荷被懷安逗笑,推開他,坐起身,說:“叫你起個床真費勁兒,足足叫了一盞茶工夫。”

薛懷安也起了身,嘟嘟囔囔地說:“那你別來管啊,我說你大清早這麽隨便就進到我房間來,有沒有考慮到我的隱私啊?”

初荷有些不解地問:“你又不是沒穿衣服。”

薛懷安看看她懵懂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把她已經有些亂的頭發揉得更亂,道:“傻,男人又不是只有這一個隱私。”

初荷此時沒有興趣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她從袖口抽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到薛懷安面前,說:“花兒哥哥,我在小月的遺物裏面發現了這個,這該是重要的線索吧。”

薛懷安展開紙,發現很大一張紙上細細密密整齊排列著阿拉伯數字和漢字數字,靜靜看了一會兒,才吐出三個字:“是密碼。”

杜小月會使用密碼記錄東西並不能說是很古怪的一件事。說起來,這其實還是受了薛懷安和初荷的影響。

初荷的祖父和父親都對密碼學有所涉獵,後來結識了薛懷安,三人也會閑來探討。初荷原本只懂得莫爾斯密碼,但是大一些後,也對這些東西生出興趣,平日裏和薛懷安自然會談起一些,杜小月同這兩人接觸多了,總要被耳濡目染的。

薛懷安盯著寫滿密碼的紙看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說:“看上去雖然簡單,可是提示性的東西太少,我不知道從何入手去破解。”

初荷聽到“提示性”這幾個字,脫口而出道:“那個‘i’記號是不是一個提示性的東西?”

薛懷安神色一沉,嚴肅地問:“你怎麽知道有‘i’記號的,小笨和你說的?”

初荷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是小笨這個內奸卻是絕對不可暴露的,忙說:“不是,我看見的,我早就發現了,只是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生你氣了,才沒有告訴你。”

薛懷安見她嘟著嘴,一副賭氣的模樣,便信了,正色道:“初荷,你這樣不對。我不說案子,不過是不想讓你看到太多黑暗的東西。但是如果你知道什麽卻不說,我可能就沒有辦法揭開那些黑暗了。”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追問道:“對了,那個和你在茶樓見面的江湖人士,就是你說是杜小月朋友的那個,你是不是還有什麽隱瞞沒說的?”

初荷一聽薛懷安問這個,腦袋頓時大了一圈兒,然而此時此刻唯有死死咬定說:“那個我真的不知道啊,小月就是叫我代她送一下東西。他是什麽人、和小月什麽關系,我完全不知道。那不過是……”

初荷說這段話的時候,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薛懷安很難通過唇語看懂每一個字,但大概意思卻能明了,看著她急切撇清的模樣,他的心上莫名一軟,伸出手按在初荷肩上,寵愛地拍了拍,笑道:“成了,不用解釋,我明白。初荷,你別老想著這個案子,有我在呢,有工夫你去想想到哪裏繼續念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