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突然榮升“緹騎之槍”的薛懷安與上司李抗一起站在馨慧女學南門口的馬匹旁,靜靜等待著莫五走出小樓。不知道為何,薛懷安心中總是有一些不好的預感,猶如在一盤棋局中覺得自己少算了些什麽,可是又說不出究竟少算了哪步。

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格外不安,於是轉過身對李抗說:“李百戶,懷安有事相求……”

好一會兒工夫之後,樓門口傳來一些動靜,接著,緊閉的雕花門“吱呀”一聲被人由裏面推開,出人意料的是,初荷的身影竟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她神色看上去還算鎮靜,可是薛懷安看得出來,這丫頭在極力控制著不安的情緒,就像兩年前一樣,她的安靜並不代表勇敢。

初荷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就現出一個人來,只露出半張黝黑精幹的面孔,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機警地四下打量著。

“那就是莫五。”不遠處一個常櫻帶來的錦衣衛對薛懷安說。

薛懷安只是點點頭,眼睛盯著初荷和莫五,什麽話也沒有說。

李抗有些擔心地看看薛懷安,低問:“怎麽是你妹子,不是說是杜小月嗎?”

這話還沒說完,莫五自己便向眾人給出了答案。只見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後面就又跟出一個人來,那人背沖著薛懷安,看不到面貌,雖然如此,他也認得那大概就是杜小月。

這時候,薛懷安才注意到初荷的腰上綁著一條用衣裙做成的布帶子。這帶子將她和莫五還有杜小月三個人拴在一起,初荷面朝前走在最前面,莫五居中,杜小月與他背對著背走在最後,這樣一來,初荷在前擋著,杜小月在後護著,竟然成了替莫五阻擋前後攻擊的肉盾。

莫五原本就不算高大,此時微微貓著腰,只稍稍露了小半個頭,很是難以瞄準。薛懷安看見那廂埋伏著的常櫻兩次拉開弓,最後又都松了回去。幸好他們三人這樣也走得不快,一小點兒一小點兒地往前挪著,短時間還走不出常櫻的射程。

薛懷安清楚地知道弓箭雖然精確度高但殺傷力不比火槍,一箭不中要害的話,莫五必定還有中箭後反擊的余力,到時候,那歹人逞兇起來,第一個要遭毒手的恐怕就是初荷。

他亦自然明白,莫五每往前移動一步,常櫻就失去一步的機會,所以,果決如常櫻,很快就不會再手軟,收起心中多余的慈悲,無論是否冒險、是否傷及無辜,都會毫不猶豫地射出一箭。

那女人,絕不會允許莫五走出她弓箭的射程。

仿佛能夠觸到百步開外那女子的意識一樣,薛懷安明了常櫻要除掉莫五的堅決之心,不論是她自己的性命,抑或是初荷的性命,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成為阻擋她出手的羈絆,她是真正的劍一樣的人物。

但是,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可以大聲沖常櫻喊:“停手。”

於是,他深吸氣,扯開嗓子,大聲喊:“停手,英雄,停手。”

莫五、常櫻、初荷,也許是整個世界的人以及滿天神佛在這一刻都停了下來,驚異地看著這個瘦高的年輕錦衣衛。

他扔下佩劍,雙手高舉過頭頂,擺出沒有武器的安全姿勢,對遠處的莫五喊道:“我有話要說。”

也許是有著為國家捐軀覺悟的細作多少心中會有些“英雄情結”吧,莫五反應過來之後,沒有拒絕薛懷安,道:“好,你說。”

薛懷安連講帶比畫,口氣和手勢都極為誇張地說:“雖然在下不齒你以為國效力之名,劫持脅迫手無寸鐵的少女,手段卑劣無恥外加下三爛,但一想到自此一別你我天南海北,相隔千山萬水,猶如牛郎織女遙隔銀河,含恨而望,此生也許再也沒有機緣見面,我還是有一個問題不得不問。”

薛懷安伸手比了個一,不等莫五反應,他又大叫一聲:“哦,不,讓我算算,是兩個。”

他又掰手指比了個二。

“不,是三個。”

他終於搖了搖三根手指,確定地將手掌向下一壓,道:“是三個問題。”

莫五顯然不耐煩起來,似乎被這個呆頭呆腦、胡言亂語的錦衣衛搞得心煩意亂,道:“你到底要耍什麽花樣,剛才講了半天天體運行學說,現在又要問什麽,告訴你,別想裝傻來耍花樣,你要是胡來,我現在就殺了她們。”

“我不是胡來,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願意給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族賣命?”

“你家皇帝才是名不正言不順。崇禎的兒子早就被李賊殺了。既然帝室已亡,自然強者得之。倒是你們那個皇帝朱由榔,也不知是朱家哪裏來的遠房親戚,趁我們大軍入關舉國混亂之際,在廣東稱帝,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是篡位謀逆的賊子。”

“話可不能這麽說,先太子和幾位王爺曾落入李賊之手不假,但最後都被放了。倒是你們清國的皇帝,原本只是藩臣,卻趁亂入關稱帝,殺了這幾個孩子,這才是真正的竊國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