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引

西郊熱電廠建在市郊的西偏北方位,離長途汽車西站很近,而長途汽車西站那一帶的周邊地區人流混雜,治安一向不好,聚集著各種關系復雜的人群:黑道、小偷、妓女、甚至還有毒販。淩志傑曾經專門針對那塊區域組織過好幾次徹底的治安嚴打活動,但一直沒什麽成效,所有的犯罪活動在嚴打開始前就銷聲匿跡了,仿佛那些犯事的人提前知道了要進行嚴打似的,而嚴打的時間一過,各種犯罪和混亂又死灰復燃,比野草還倔強。

我讓司機在離熱電廠百米左右的地方把我放下,然後開始沿著整個熱電廠的外圈徒步行走,邊走邊觀察熱電廠周邊的環境,我得摸清楚王飛在見面之前可能會從哪個方向過來以及見面之後可能會從哪個方向走掉。

這片區域顯然還沒有進行過系統性的城市規劃,大大小小的農民自建房、臨時工棚以及商販們開設的各類門店填充在熱電廠四周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如果從空中俯瞰下來,它們就像一塊塊色彩斑斕又覆滿灰塵的廉價廣告單一樣,雜亂無章地貼在城西的地圖上。可又有誰能看出,就在這片雜亂無章的廣告單下面,湧動著整個城市裏最猖獗、最瘋狂的罪惡之潮……

熱電廠正大門外圍的區域相對空曠一些,但顯然沒有必要留意這一塊區域,我繼續沿著熱電廠圍墻的外延行走,沒多遠就被一條臟汙不堪散發臭味的小河攔住了,我從河道旁邊繞開去,拐進一條臟亂不堪的巷子,有好幾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朝我打量。

好在我現在是個光頭,手上也纏著繃帶,這種身上帶傷的形象看上去不像什麽善類,也不像什麽好惹的角色,跟這裏應該有的大多數人的形象差不多,所以,那些混混只是看了我幾眼,並沒感覺到奇怪,而是繼續著他們自己的話題。

小巷拐過去之後人一下子多了起來,燈紅酒綠的一條小街上,卻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我站在街口稍微看了一下,就能看出這是一條專門經營情色產業的小街,在街兩旁站滿了穿著暴露的年輕女人,而在年輕女人四周的則是更多眼神猥瑣的男人,這些男人大多數都慢慢地踱著步子邊走邊看,只有個別幾個才會跟著小姐鉆進店裏去。

冬日的太陽總是早早地落下,而這整條街的上方幾乎被各種篷布或者晾曬的衣物遮掩,如叢林裏濃密的樹冠,將僅剩的光線也阻擋在外,我透過“樹冠”的縫隙看到了外面同樣暗沉的天色,看起來已經5點多了,打算跟著這些踱步的男人慢慢穿過小街,然後繼續察看熱電廠西邊和北邊的環境。

小街不長,估計不超過兩百米,但隨著天色徹底暗下來,街上的人也出奇地多了起來,多到就像城南那條常年人頭攢動的美食街一樣,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被過分地縮小,無數的肩頭與手肘在彼此擦碰著。

我就在這樣的擦碰中艱難地前進,開始有點後悔進到這條街裏面來,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地方也許正是王飛最容易出沒的地方,於是,提高了警惕,時刻注意觀察著從我身邊走過的每個人,特別是有和我產生肢體接觸的人。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前進的路越來越艱難,大概走到整條街的中段的時候,已經變成必須用手去撥開前面的人群,才能往前移動的情況。我不知道這麽多的人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這確實是我從未遇見過的現象:一條小街,而且是經營情色的小街,到了夜晚,竟然會有如此熙熙攘攘的人流,是這條小街本身具備某種獨特的魅力讓人們瘋狂?抑或是這些人自己在所謂的壓力中變得瘋狂、如朝聖般地跟隨更多的人群湧向這裏?

這種被淹沒在人群中的切身感受讓我有短暫的疑惑,但很快就釋然了,因為這個國家很多地方都是如此,一塊彈丸之地的擁擠,甚至不需要理由,需要的僅僅、也恰恰是這越聚越多的人群。

在人群裏,除了男人,我甚至還看到了女人,她們不是那種倚在門口的角色,而是有著和這裏大多數男人們同樣眼神的女人,那種眼神裏有同樣的需求或者純粹的好奇。我伸手撥開眼前一個留著過肩長發的女人,那女人瞪了我一眼,張嘴罵了半個字,卻忽然停住了。

我連忙說了聲抱歉,卻忽然看到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腰部的位置。而她的臉上開始顯現出一種恐慌的神情,只見她快速轉身,拼命地擠開人群,慌張地往後竄去,仿佛要逃開什麽可怕的東西似的。

我正對這女人的動作感到不解,同時俯下頭去察看自己腰部的時候,大腿後側的肌肉上猛然傳來三下重重的戳痛感。

我迅速轉過身,朝後看去,卻看到一張男人的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我問了句:“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