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終於開始恢復。最初的感覺非常恍惚,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幾秒後,腦部開始脹痛,這種脹痛讓我說不上的難受。緊接著,它如潮水般迅速湧向肩頭、湧向手掌、湧向指尖、湧向大腿、湧向足底……湧向身體的每個部位,變得越來越澎湃……

除此之外,還能感覺到臉頰上火燒火燎般的疼痛,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不停地抽打著,但這種程度相對於全身的脹痛來說,只能算一只蒼蠅的騷擾。

我擡起右手無意識地朝臉上揮了揮,很快被抓住,同時耳朵裏恍惚傳來一個聲音:“狗娘養的,就知道你沒這麽容易就死,快告訴我,你把何寧弄到哪裏去了?!”

淩志傑……是淩志傑……我失去意識前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會對我那樣做,但現在這句話,我懂了,是因為他把我當成了王飛……

我想告訴他我是何寧,於是張嘴想要說話,但喉嚨上即刻傳來一陣急劇的刺痛,我才發現自己此刻連呻吟都已不成,也許是聲帶被掐壞了。

“你他媽到底說不說?!你信不信我真殺了你?!……”我又聽到了淩志傑的咆哮,他仍舊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可笑的是,他還不知道他差點殺死的人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是他這一刻正在尋找的那個人。

我怪不了他,因為這該死的黑暗,因為他對王飛的憎恨,還因為他尋找昕潔和我時那種無法抑制的焦躁情緒。

淩志傑斷斷續續地咆哮著,一直在追問“何寧”的下落,但我始終沒有辦法告訴他,我就在他身邊……

好一會後,他漸漸平息下來,四周再次陷入寂靜。這時候,我全身的脹痛感已經緩和了很多,意識也越來越清醒。我再次嘗試從喉嚨裏發出聲音,但仍然不行,連幹嚎都嚎不出,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從此變成啞巴。

又過了一會,我感覺到淩志傑再次走到了我身邊,一把將我提起來,拖了一段路,丟在地上,然後俯下身來,在我耳邊用極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不對……就當我們來一次交易如何?你只要告訴我何寧在哪裏,我就放你走,而且,我保證,從今往後,不管你殺多少人,我都不會再管你。如果你不答應,你應該知道,你帶我們進來找到的這個坑洞就是你自己的墳墓!”

我的頭被使勁往下一按,隨即聞到一股水汽,我知道,這是淩志傑給“王飛”的最後機會,我如果再不做點什麽,就真的死了。

我拼命地命令自己的喉嚨發出聲音,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喊了“志傑”兩個字,面臨的死亡就會馬上中止,但我的命令無論如何都傳達不到喉嚨上去……

“我再給你十秒鐘的時間來考慮,十、九、八……”淩志傑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

我使盡了全身力氣,擡起右手,摸索到了淩志傑的臉上,想要在他臉上寫字,但一下子就被他擋開了,只聽他繼續倒數:“四、三、二、一。”

我的手還在無意識地亂抓,就感覺到額頭一冷,整個頭部被按進了水裏,但我早已無力掙紮,瀕死的感覺降臨,一生的回憶就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裏一張張播放過去……

耳旁仿佛響起了那個叫淩玉的女孩的聲音。

我朝身下看去,一雙清澈的眼睛正從樹下望上來,白嫩的小手時不時遮擋著從樹葉間漏下去的碎屑和陽光,她穿著小碎花裙,一邊跳著一邊急切地喊著。

“哥哥,你快下來,哥哥,你快下來,哥哥,你快下來,哥哥……”

我擡頭去看淩志傑,他已經爬上了那根螺旋形的枝椏,那是我們曾經爬到過的最高的高度,再往上就是樹冠的頂部。那裏的樹葉已經枯萎,枝椏已經開始腐爛,但腐爛的枝椏最上面有一個木屋,很小很小很小的木屋,比狗窩還小,也許是鳥巢,但沒有鳥會做這樣像人住的房子的巢穴。

淩志傑聽到淩玉的喊叫,心煩不已,停下來沖下面吼道:“小玉,你別喊,再喊哥哥以後就不帶你玩了!”

淩玉聽了,立刻哭了起來:“嗚哇……嗚哇……哥哥……嗚哇……你快下來……小玉怕怕……嗚哇……你快下來……你快下來嘛……”

我也被淩玉哭得煩躁,對上面的淩志傑說:“還是把小玉帶回家再說吧,這樣哭下去待會大人就來了。”

淩志傑看看我,又擡頭看看上面那個小木屋,說:“我都爬到這裏了……這樣吧,還是你先下去,把她帶回家再過來好了。”

“幹嗎叫我回去?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要帶當然是你去帶。”我不想被他先弄到那個小木屋,於是回道。

淩志傑看了看下面哭得眼淚汪汪的淩玉,又不舍地看了看頭上不遠的小木屋,嘆了一口氣,還是順著螺旋形枝椏爬了下來,邊爬邊說:“阿寧,不許先爬上去,要等我上來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