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2頁)

卡爾博納再次點了點頭。

“這是我的提案。”她將提案放在卡爾博納的辦公桌上,“假設、方法論、實驗對照組、觀察和分析。”

卡爾博納將一只手按在文件夾上,將其拉到自己面前,然後打開,開始細讀。

“至於為什麽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理由如下。”她繼續說道,“首先,這座城市擁有這些被處決罪犯中絕大多數人的詳細資料——姓名、犯罪記錄和審訊記錄,他們當中那些在五點區[1]被撫養長大的孤兒——大約有五六個——也有童年時期的記錄。他們都是以同樣的方式被處決的——絞刑——所以他們的死亡原因是一樣的。而那個墓地只被使用了七年,因此所有的遺骸差不多來自同樣的時期。”

她停頓了片刻。卡爾博納正緩緩地挨個兒翻著頁,顯然是在認真閱讀。不過,至於他此時在想些什麽,這就無從得知了,因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打聽了一下情況,看上去公園管理處會同意讓一名約翰·傑伊刑事司法學院的學生去檢查遺骸。”

正在緩慢翻頁的卡爾博納停了下來,“你已經同他們聯系過了?”

“是的。只是試探性地問了問……”

“試探性地……你未經許可就事先與另一個城市的官方部門聯系?”

啊哦。“我……我當然不想向你提交一個今後也許會遭到外地官方機構反對的研究課題呀。呃,這樣做不對嗎?”

長久的沉寂過後,卡爾博納問道:“你有讀過你的大學生手冊嗎?”

克莉內心充滿了擔憂和懼怕。她的確是讀過大學生手冊——在她剛入學的時候,不過那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我最近沒有再讀。”

“手冊上寫得非常明確。在校大學生未經官方渠道,不得與其他城市的官方部門聯系。因為我們是一個城市機構,正如你所知道的,是紐約城市大學的一所高級學院。”他用溫和的,甚至差不多是非常親切的態度說出這番話來。

“我……呃,我很抱歉,我忘記了手冊上的這條要求。”她咽了一下口水,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還有憤怒。不過她迫使自己保持冷靜,“我只是給他們打了幾通電話而已,算不上是官方聯絡。”

卡爾博納微微頷首,“我相信你不會蓄意違反學校規定的。”他繼續看她的提案,一頁接一頁地慢慢翻看著,目光一直沒有擡起來。“不過,我在你的這份論文提案中發現了其他一些問題。”

“是什麽問題呢?”克莉感到極不舒服。

“你所說的營養不良導致後來的犯罪生涯的觀點……這是個很老舊的觀點,而且難以令人信服。”

“唔,在我看來,還是值得一試的。”

“在那個時期,幾乎每個人都營養不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成了罪犯。而且這個觀點讓人想起……我該怎麽說才好呢?想起一種理念,那就是——所有罪行的原因都可以歸結為童年時期的不幸經歷。”

“可是營養不良——尤其是嚴重的營養不良——也許會導致神經系統的變化,對其造成實際的損害。這並不是一種理念,而是有充分科學依據的。”

卡爾博納舉起她的提案,“我已經能夠預見結果了。你會發現這些被處決的罪犯在童年時期的確是營養不良的。而真正的問題在於,為什麽在所有饑餓的孩子當中,只有占很小比例的孩子長大後犯下了死罪。這才是症結所在,可你的調研計劃裏並沒有提到這一點。很抱歉,這個提案不能通過,完全不行。”

隨即,他松開手指,任由她的提案輕輕地落在他的辦公桌上。


[1] 紐約貧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