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乾夜間抓盜賊

縱然蒙面,但迄今為止看清青衣奇盜真容之人,恐怕只有他夏乾了。夏乾緊張之情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心底的興奮。

名垂青史四個字像一個咒語,在他的腦海中轟然炸裂開來,變成一股又一股的熱血。仿佛從今夜開始,自己的命運會變得有所不同。

他略微探探腦袋,想看真切一些。現在不多看看,以後可看不見了——連當今聖上也難見青衣奇盜真容啊!

整個庸城府衙沒有人再點燈籠,一片漆黑,只有院子裏的石燈還燃得明亮。青衣奇盜堂而皇之地從正門走到後門,從陰暗到光亮,根本無人阻攔。

風起雲動,天象又變了。

風吹得窗扇動來動去,吱吱響動,空氣中略有潮濕的泥土氣味。夏乾知道天氣變化無常,也許又快要下雨了。他順手拎起桌上的葫蘆卡在窗戶邊上,這樣窗戶就始終敞開而不會突然閉合。

箭在弦上,夏乾不敢點燈,借著月光瞄準院子。

他必須選好放箭的瞬間——天空不可有烏雲遮月,青衣奇盜必須完全暴露在視野之下,人箭之間不能有樹木遮擋,且二人的距離越近越好。

夏乾屏息看著,等待著時機,卻見青衣奇盜跑到了院子角落水缸邊。

夏乾心裏一驚,緩緩放下弓弦,這才想起那水缸的問題。

按照兩位大人的說法,水缸是易廂泉用來裝水防火的。易廂泉早上親自讓人送來一缸水,下午送來三缸水——而下午這三缸無疑是青衣奇盜送來的。三缸中的兩缸裝滿了螞蟻,已經破掉了。那麽,還剩下一缸水。

夏乾眼看著青衣奇盜掀開水缸蓋子,並把不遠處的犀骨筷集中,一捧捧地扔到了水缸裏。

夏乾心裏一涼,頓時就明白了——水缸中的白色晶體是鹽。

這是一種古老的辨識物品的方法。同樣大小的鐵塊與木頭扔到水中,一個下沉一個上浮。換作犀骨,也是同樣的道理。易廂泉在做仿冒品的時候並沒有細細稱重量,只是用差不多的材質仿照了大小形態,密度自然就有差異。

使用密度來辨別真偽,非常可靠。青衣奇盜的方法就這麽簡單。用石頭和雞蛋比喻,人們將同樣大小的石頭與雞蛋放入水中,二者都會下沉;但如果放入一定濃度的鹽水中,雞蛋就會上浮,而石頭依然下沉。這與犀骨筷的道理相仿,依靠贗品上浮而得知密度差異,如此方能辨別真偽。

夏乾搖了搖頭,覺得不可思議。昨夜已問過易廂泉,若把真品贗品投入水中,會不會一個上浮一個下沉?易廂泉的回答是,他試過,全部下沉。

犀骨筷的質量本身小,體積相似,材質相仿,所以密度根本就不會差別太大。正是因為這種差別過於微小,易廂泉才只用清水來簡單排除密度辨識的可能。

清水不可辨,而鹽水可辨。夏乾覺得奇怪的正是這一點,鹽水的密度鑒別,有個致命的弊端。

若一缸水放入一勺鹽,真品贗品都無法浮起來;如果一缸水加入一缸鹽,真品贗品就都會浮起來——鹽、水的比例決定著鹽水濃度。真假犀骨筷的密度相差無幾,要想辨別,必須讓鹽水的濃度極度精確,才會造成萬根下沉、兩根上浮的現象。

所以,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青衣奇盜根本就無法事先預知能篩選犀骨筷的鹽水的比例。多加幾勺,都會出問題,夏乾用腦袋擔保他絕對不可能成功。

夏乾冷笑一聲,擡起弓箭。他還以為青衣奇盜有多高明。

青衣奇盜每次把一捧筷子扔進水缸之後,會緩緩看一會兒,有沒有真品浮上來,再去抱下一捧。忽然,他停滯了一下,似乎已經“鑒別”出了一根,從水缸裏撈起揣在了懷裏。

夏乾有點慌了,這怎麽可能呢?

夏乾不知真假,也不管真假。他只是等待放箭的機會。水缸在角落,而角落幽暗難以放箭。犀骨筷是堆滿整個院子的,水缸在東邊角落裏,夏乾看著,等到青衣奇盜把犀骨筷收到最後幾捧時再放箭。那裏除了一棵在旁邊的銀杏樹之外,沒有什麽遮擋。

就在此時,風突然吹動,窗戶嘎吱一聲吹開了。這一晃動,葫蘆翻滾了一下,塞子掉了下來,葫蘆裏的茶水滴到了窗檐上,順著墻面嘩啦啦地流了下去。

這聲音可不小。若有人在這幾丈之內絕對聽得一清二楚。夏乾慌忙把葫蘆扶起來,下意識地望了青衣奇盜一眼,還好距離遠,風聲大,青衣奇盜不可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他默念老天保佑,又架起弓箭。

青衣奇盜已經把庸城府衙院子裏的大半部分犀骨筷收進了水缸。夏乾拉緊了弓弦,心裏一陣興奮,他快要走到那棵銀杏樹那裏了。差一點,就差一點。

可是青衣奇盜卻慢下來了。這一次,他在水缸那裏看了許久,終於撈起一根犀骨筷放到懷裏。夏乾愣住了,暗叫不好——兩根犀骨筷已全都找出,或者說,青衣奇盜認為自己全部找出了。不論青衣奇盜拿到的是否是真品,他都會立刻打道回府!到那時候一切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