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才子佳人信有之

她身材修長,一頭烏黑飄逸的秀發,一種沉著冷靜的態度,表現出與她實際年紀不太相符的高深莫測。 

“我當時真心有點受不了她的‘瘋話’。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各種嚴重猜測中。”資歷平說。 

貴婉銘心刻骨的一句臨終遺言,資歷平當時竟聽成了一句“瘋話”。 

“我……很想知道,你和貴婉,過去種種的經歷。你能告訴我嗎?毫無保留地告訴我。”貴翼說。 

“當然,我來,就是這個目的。” 

貴翼上前,伸手扶起資歷平,讓他坐到沙發上。林副官眼力極好,很快替資歷平打開手銬。 

資歷平的敘述開始了。 

“我是貴家所生,資家所養。我的兩個哥哥也是同父異母。我大哥資歷群的母親原是我養父的結發妻子,因難產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嬰兒。養父為了我大哥能有個好的繼母照顧,續弦娶了他妻子的嫡親妹妹,我養母和她的姐姐感情極深,對大哥百般愛護,以至於對自己親生的孩子,我二哥資歷安都疏於照顧。養父對於愛情還是很執著的,他曾一度把我的養母當做他死去妻子的‘影子’來‘敬’著,直到養父遇到我的母親,他們相愛了,愛得異常濃烈。養父愛屋及烏,對我非常溺愛。 

“作為資家姨娘的兒子,反而我事事都有優先權。讀書也好,住處也好,甚至丫鬟幫傭,都是我先挑選。這些都是外人所難以預料的。所以,那種小妾所生,就注定要在大家庭裏卑卑怯怯、溫溫婉婉、戰戰兢兢地討生活的模樣,你在我身上是一定看不見的。有時候,我甚至竊喜自己被貴家棄養,我才能在資家享受生活,享受平等的待遇。要知道,尊嚴有時候大於血脈。 

“我大哥資歷群十分博學,嚴肅嚴謹,卻也寬厚,通情達理;二哥資歷安苛刻寡言,為人陰郁;我性格沖動,喜好繁華,喜歡美食美女美景。因為養父對我溺愛過度,反是姨娘嫌我太‘野’,托我大哥管教。我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不管我,我還能自控,但凡有人要拘束我,我就鬧給他看。這種帶著強烈挑釁意味的……惡作劇,使我聲名遠揚,成了一個有‘前科’的人。 

“我大哥當時正好在巴黎一家證劵事務所上班,他設法從我的喜好下手,將我帶到巴黎。在異國他鄉,我經歷了一場‘再教育’。沒有金錢,沒有外援,語言不通,消息不靈,沒朋友,沒仆人,一切都要靠自己打理。我要上學,要工作,要找新的朋友,說實話,我毫無招架之功。我不停地被學校催促繳學費,不停地被老板解雇,我向家裏要錢的渠道被我大哥給堵死了,我到最後,連住處都沒有了。我就去博物館倒賣復制的古畫,去街頭行騙,去馬戲團變魔術。直到我被法警追捕,精疲力竭,我開始向家庭妥協。 

“記得我當時被法警拘留在一間很陰暗很臟的水泥房間裏,我已經忘了犯了什麽事了。我大哥花了一大筆錢,從拘留室裏帶走了我。他跟我說,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而償還的代價是翻倍的。他要我償還這筆錢,並且,錢的來源必須是幹凈的,他要我用正當途徑賺來的血汗錢。 

“我開始跟我大哥一起生活。起初我是答應他從此悔過自新的,但是維持不了多久,我就厭倦了單一枯燥的學習和工作。我又開始故態復萌,酗酒、吸煙、賭博。我以為他會把我一腳踢回國,我就得償所願了。可是,這一次,我錯了。他開始行使他長兄兼債主的權利,嚴厲地懲罰我。我就跟他打!我是姨娘親傳的‘心意拳’,功夫是從小練的。舞台上的‘閃轉騰挪’幹凈利落。我很自信,我打一個文弱書生綽綽有余。 

“結果是,我輸了。原來他一直深藏不露。他的拳法很怪異,拳風淩厲,招招致命。 

“我一敗塗地。 

“他告訴我,他早就看不慣我了,我一直在敗壞資家的名譽。他是一個切實負責的人,不能辜負姨娘所托,必要使我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他說,人,必須為自己活一次。我跟他犟,我說,我要有一個三長兩短,資家和貴家都不會放過他。大哥很鄭重地說,你想多了。你以為你是誰?你在貴家根本不存在,你在資家就是一個敗家子。貴家視你為空氣,資家視你為草包,無論資家還是貴家,你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無論你怎麽表演,都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你若自甘墮落,我就讓你無聲無息客死異鄉,免為家族禍害,讓親族蒙羞。你若肯回頭是岸,我自會體恤手足,盡力栽培,送你一個錦繡前程。 

“人處於危險之中,就越能激發對手的侵略性和控制欲。 

“大哥曲喻心胸,恩威並施。使我從頹馳悸憤中掙紮出來。至此,收了驕狂的羽翼,回到溫婉和善中來。大哥常說,人的自尊自愛,來自於人的自立自強。不依附家庭的財富,不做寄生蟲,只是一個男子應有的見識和本分。他說,你現在改邪歸正,將來見了貴家的人,就不會丟資家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