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驅邪

在旺達詩卓的茅屋裏面,肖炘傑和西瑪,都盤膝坐在房間的中央。

他們兩人背靠背而坐,在周圍點著三十六盞油燈,而每一盞油燈的燈芯,都被一根鋼針固定。

這些鋼針,就是白天參加祭山會的十二個年輕人曾插入臉頰的鋼針,每個人三枚,十二個人加起來剛好三十六枚。

而白天參與祭山會最後的鋼針穿刺的十二個年輕人,此時也一臉肅穆地站在茅屋外面,畢恭畢敬。

旺達詩卓顫顫巍巍地將清油燒沸裝於一個藍花碗內,碗中放一把湯匙。他的口中念念有詞,用白石打火,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火把,並盛了一碗冷水放置在一旁。

旺達詩卓的嘴裏似乎在哼唱這來自遠古的歌謠,曾經和燕大叔一起研究過羌族文化的肖炘傑聽出來這正是下壇經中驅趕鬼神邪魔的的咒文。此事旺達詩卓舀了一匙熱油澆在火把上,然後向上面灑冷水,火把猛烈爆旺並劈啪作響,然後向上面灑冷水,火把猛烈爆旺並劈啪作響。旺達詩卓手持火把在各間屋子裏走一遍,最後來到門外。

“不要緊張,這是旺達釋比在驅趕邪魔,如果你們感覺到身上不適,也盡量忍耐。”在一旁守護的丹木生怕兩人對這陌生的儀式心懷恐懼,連忙解釋道。

旺達詩卓從屋外返回,這次他沒有太多的動作,只是一邊敲打著腰間的羊皮鼓,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如果肖炘傑和西瑪也像丹木一樣完全能聽懂羌語,就會發現這些咒語其實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神秘玄奧,而是無比直白:

“嘿! 東方土地,南方土地,西方土地,北方土地,橋梁土地,廟門土地,二十四個路旁土地。釋比油師,木匠油師,畫匠油師,二十四個油師。釋比不是非凡人,玉皇稱我管鬼訓,一腳踏在金剛裏行……”

“陰死鬼,陽死鬼,古邪魔……東方來東方去,西方來西方去,南方來南方去,北方來北方去,吾師弟子在此。梁漿水飯,帛錢五張,將爾等送到高門大戶、十八龍門,千年不相見,萬年不回頭……”

“吾師弟子口含三十六牙,手拿千根白玉棍,一不打天,二不打地,專打邪魔妖怪化灰塵!”念到這裏,旺達詩卓突然高聲問:“打著沒有?”

丹木和門外的十二個年輕人連忙回答:“打著了!”

旺達詩卓又重復了一遍,接著再問眾人:“陰死鬼,陽死鬼,死得不明不白的邪魔,打著沒有?”

丹木等十幾人連忙回答:“打著了!”

西瑪的臉色蒼白,這種儀式,讓她感覺到鬼氣森森,難道說在自己和肖炘傑等的眼眶裏,居然是因為邪靈附體?

可是不等她多想,突然感覺從眼眶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似乎眼眶裏面,有什麽東西要掙紮著出去。

那股刺痛越來越強烈,接著是無邊的灼熱,就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放在眼眶上一般。縱然她曾經受過多種痛楚忍耐訓練,這個時候也感覺到難以承受,因為這種痛楚,並不完全是來自於眼眶,而像是自靈魂上發出的一般。

“好痛,好痛啊……”西瑪的身子不停地顫抖,幾乎忍不住要叫出聲來,可她看向肖炘傑的時候,卻生生地忍住了。

肖炘傑的臉上,已經因為過度的痛楚,變得無比猙獰,而他的眼眶,這個時候也高高隆起,上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眼眶內部不停的鉆來鉆去,讓他的一雙眼睛都嚴重充血,看上去簡直如同非人的獸類一般。

西瑪能夠想象,或許現在自己的表情,也不會比肖炘傑好多少,可是肖炘傑雖然看上去痛苦無比,但是他幾乎變得血紅的眼睛裏,卻依然一片平靜。或者說是迷茫還要確切到一點,他的瞳孔完全沒有焦點,似乎他的靈魂,此時已經遠離了肉身,而不知雲遊到了什麽地方去了。

實際上此時的肖炘傑,意識的確不在肉身之中了。

在那無比蒼涼的下壇經中的驅邪咒語響起的時候,無邊的痛苦就讓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然後似乎再次回到那個巨大的祭壇周圍。

依然是是那三個碩大無比的生命,一條巨大的蠶,一條長著羽翼的巨蟒,還有一頭金色的三足鷹,而下方,是無邊的上古子民,在對著這三頭巨大的生物膜拜不止。

但是這次,似乎出了一點小小的狀況。

在祭壇的一角,有幾個同樣是裹著麻布的奴隸一般的人,正在情緒激動地不停叫罵。

肖炘傑能夠看出來,這些人和眼前虔誠祭拜的人,明顯不是一個部族的,但是長相卻沒有什麽差別。唯一的不同,或許只是他們的精神氣質。這些祭拜的人,一臉的虔誠和惶恐,甚至帶著些許的狂熱,而這幾個看上去十分精悍的奴隸,卻是面相兇惡和不屑,尤其是眼睛看向三個巨大的生命的時候,沒有半點的敬畏,只有深深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