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3頁)

教皇漫不經心地朝阿維拉這邊走來,在他身邊的過道上停下,離他只有幾英寸遠,但一次也沒低頭看他。阿維拉不自在地看了馬爾科一眼,馬爾科激動地沖他點了點頭。

“我們都在與寬恕做鬥爭。”教皇對信眾說,“這是因為有時候,對我們的冒犯似乎是不能寬恕的。如果有人純粹為了泄憤殺害了無辜的人,難道我們還應該像其他教派教我們的那樣,把左臉也轉過去由他打嗎?”教堂裏死一般的寂靜。教皇把聲音又壓低了一些。“如果一個反基督教的極端分子在塞維利亞大教堂舉行早晨彌撒的時候引爆了炸彈,炸死了無辜的母親和孩子們,這種行為怎麽能指望我們寬恕呢?引爆炸彈就是戰爭行為,不僅是針對天主教徒的戰爭,不僅是針對基督徒的戰爭,而且還是針對仁慈善良……針對上帝的戰爭!”

阿維拉閉上眼睛,努力克制著不去想那天早上的那些可怕經歷,但憤怒和痛苦仍在他心中翻江倒海。就在憤怒情緒越來越高漲時,阿維拉突然感覺到教皇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上。阿維拉睜開眼睛,但教皇並沒有低頭看他。即便如此,教皇輕柔的撫摸還是讓他覺得既踏實又安心。

“讓我們牢記我們自己的‘紅色恐怖’。”教皇繼續說,但他沒有把手從阿維拉肩膀上拿開,“在內戰期間,上帝的敵人燒毀了西班牙的教堂和修道院,殺害了六千多名神職人員,讓數百名修女飽受折磨,強迫她們吞下念珠,強暴她們,最後把她們扔進豎井活活淹死。”他停頓了一下,好讓信眾記住他的話,“這種仇恨不會隨著時間的逝去而消失。相反這種仇恨會潰爛、化膿,與日俱增,就像癌症一樣會等待時機再次襲來。朋友們,我警告你們,如果我們不以武力對抗武力,罪惡就會把我們整個吞噬。如果我們的戰鬥口號是‘寬恕’,我們就永遠無法戰勝邪惡。”

他說得沒錯。阿維拉心想。因為他目睹過軍隊對不端行為的“心慈手軟”導致不端行為越來越多。

“我相信,”教皇繼續說道,“在有些情況下,寬恕可能是危險的。如果我們寬恕世上的罪惡,我們就是在容許罪惡發展壯大。如果我們用仁慈去回應戰爭,我們就是在鼓勵我們的敵人進一步施暴。現在時機已經到來,我們必須像耶穌那樣用力掀翻錢桌,大喝一聲:‘不能忍受了!’”

我贊成!就在信眾點頭稱是的時候,阿維拉真想大聲疾呼。

“但是我們采取行動了嗎?”教皇問道,“請問羅馬天主教會像耶穌一樣立場堅定嗎?不,沒有。今天我們正面臨世界上最黑暗的惡,可我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去寬恕、去愛、去同情、去憐憫。所以我們在任由——不,我們鼓勵——這種惡去發展壯大。為了應對針對我們的犯罪,我們小心翼翼地用正確的政治語言表達我們的關切,彼此相互提醒:惡人之所以惡,只是因為他們小時候受過磨難,或者生活貧苦,或者他們的心愛之人曾遭受過暴行以致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他的仇恨並不是他自己的錯。要我說,夠了!惡就是惡!我們這輩子都在抗爭!”

信眾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種場面是阿維拉參加天主教彌撒時從未見過的。

“我之所以要談寬恕,”教皇的手仍然放在阿維拉的肩膀上,繼續說道,“是因為我們今天有位特殊的客人。我要感謝海軍上將路易斯·阿維拉參加我們的彌撒,為我們祈福。他是西班牙軍隊一位令人尊敬、功勛卓著的將軍。他一直在面對難以想象的惡。跟我們所有人一樣,他一直在與寬恕抗爭。”

還沒等阿維拉說話,教皇便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了阿維拉的抗爭史——他的家人在一次恐怖襲擊中喪命,此後便靠酗酒度日,最後自殺未遂。阿維拉最初的反應是生馬爾科的氣,因為馬爾科辜負了他的信任,但現在聽到教皇用這種方式講述他的經歷,他莫名地感到自己力量倍增。這等於公開承認他曾經跌入谷底,但最後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我要告訴諸位的是,”教皇說,“在阿維拉的生命中,上帝進行了幹預,上帝拯救了他……為了更崇高的目標。”

說完,帕爾馬教皇英諾森十四世第一次轉過身低頭注視著阿維拉。教皇深陷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靈魂,阿維拉感到從未有過的一股力量迅速流遍全身。

“阿維拉將軍,”教皇繼續說道,“我相信你所遭受的悲劇令人痛心,超越了寬恕。我相信連左臉也轉過去由他打根本無法平息你心中仍在燃燒的怒火——你那理直氣壯的復仇欲望。也不應該平息!你的痛苦就是你自我救贖的催化劑。在這裏我們都會支持你!愛你!跟你站在一起,盡我們眾人之力把你的憤怒變成追求世間仁慈的強大力量!感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