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原諒我吧。”[173]他閉上眼睛低聲說道,然後扣動了扳機。槍聲比他想象的要小很多。只是“哢噠”一聲,算不上是槍聲。

說起來真是殘忍,槍竟然沒有響。這把廉價的禮儀配槍已經被他扔在衣櫃裏好多年了。衣櫃裏全是灰塵,槍也疏於保養,顯然已經壞了。阿維拉覺得就連自殺這麽簡單的一件事,自己都做不了了。

他暴跳如雷,用力把槍朝墻上摔去。但這一次房間裏響起“砰”一聲巨響。阿維拉感到小腿上一陣灼熱,鉆心的疼痛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倒在地上,緊緊抓住鮮血直流的那條腿痛苦地尖叫著。

驚慌失措的鄰居們砸開房門,救護車也呼嘯而來。阿維拉很快被送到塞維利亞的聖拉薩羅省立醫院,回頭他得跟人解釋自殺時是怎麽射中自己腿的。

第二天早上,海軍上將路易斯·阿維拉躺在康復室裏,感到心力交瘁,顏面掃地。這時突然有個人來看望他。

“你的槍法可真夠爛的,”年輕人用西班牙語說道,“難怪他們逼你退役。”

沒等阿維拉說話,來人便一把拉開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阿維拉擋了一下陽光才看清來人的模樣。這人體格健壯,留著寸頭,T恤衫上印著耶穌的頭像。

“我叫馬爾科,”他操著安達盧西亞[174]口音說道,“我是你的康復理療師,是我自己主動要求來的,因為我們有共同之處。”

“當過兵?”阿維拉注意到他也是急性子,於是問了一句。

“沒有。”年輕人與阿維拉四目相對,“那個星期天上午,我也在場。在教堂裏。那次恐怖襲擊。”

“你也在場?”阿維拉疑惑地盯著他看。

年輕人彎下腰拉起運動褲的一條褲腿,露出裏面的假肢。“我知道你吃盡了苦頭,而我之前是半職業足球運動員,所以別指望我會多麽同情你。我這個人相信‘自助者,天助之’。”

還沒等阿維拉明白是怎麽回事,馬爾科已把他搬上輪椅,推著穿過大廳來到一個小健身房,然後扶著他站到一對雙杠中間。

“雖然會很疼,”那個年輕人說,“不過你可以用兩只手撐著,試著走到那頭,只走一趟,然後就可以吃早飯了。”

阿維拉疼得幾乎難以忍受,但他不會去向一個只有一條腿的人抱怨。他用雙臂支撐著大部分體重,一直挪到了雙杠的另一頭。

“做得好!”馬爾科說道,“現在再走回來。”

“可是,你說……”

“我是說過,但那是騙你的。走回來。”

阿維拉目瞪口呆地看著年輕人。多年來沒人敢對阿維拉上將發號施令,奇怪的是,這反而讓他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又年輕了——有一種多年前當新兵的感覺。阿維拉轉過身拖著腿開始慢慢往回走。

“跟我說說,”馬爾科說道,“你還有去塞維利亞大教堂做彌撒嗎?”

“沒去過。”

“因為害怕?”

“因為憤怒。”阿維拉搖搖頭。

“是啊,讓我猜猜看。修女跟你說過,要原諒襲擊者嗎?”馬爾科哈哈笑了起來。

阿維拉立刻在雙杠上停了下來。“對啊!”

“她們也跟我說過。我盡力了,但做不到。修女的建議根本不管用。”他又哈哈笑了起來。

阿維拉打量著年輕人身上那件帶耶穌頭像的T恤衫。“但看起來你還是……”

“哦,沒錯,我的確還是個基督徒,而且比過去更加虔誠。我很幸運,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是什麽——幫助被上帝的仇敵傷害過的人。”

“你的志向還挺遠大嘛!”阿維拉既羨慕又嫉妒地說道。他失去了家庭和海軍,已經沒什麽想法了。

“一位了不起的人幫助我重新對上帝充滿了信心。”馬爾科繼續說道,“那個人,順便說一句,就是教皇本人。我見過他好幾次了。”

“不好意思,你見過誰?……教皇?”

“是的。”

“你說的是……天主教領袖的那個教皇嗎?”

“是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安排你去覲見教皇。”

阿維拉看著年輕人,好像覺得他神經錯亂了一樣。“你能安排我覲見教皇?”

他的懷疑讓馬爾科看上去很受傷。“我知道你是大官,不相信塞維利亞一個身體殘疾的體能教練居然能見到教皇,但我說的是事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也許教皇能幫助你擺脫仿徨和迷惘,就像他當初幫助我那樣。”

阿維拉靠在雙杠上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當時的教皇是他崇拜的偶像——他是一位堅定的保守派領袖,宣揚絕對的傳統主義和正統觀念。不幸的是,隨著全球日益現代化,他四面受敵,且有傳言說因為自由主義的勢力甚囂塵上,他很快就會選擇退位。“能覲見教皇當然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