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午七點半

無線電發射器雖然功率強大,使用壽命卻不長—兩周就會報廢。自此信號變弱,但還能再持續兩個月。

比莉開車來到路克家時,發現房子裏沒有亮燈,這說明什麽?有三個可能性。第一,房子裏沒有人。第二,安東尼坐在黑暗中,等著擊斃路克。第三,路克倒在血泊中,已經死了。這種不確定令她恐懼得發瘋。

她已經把事情搞砸了,也許還會造成嚴重後果。幾個小時前,她本來有機會提醒路克,救他的命的——可接下來她卻被一個簡單的騙局哄得團團轉。她用了好幾個小時才返回亨茨維爾,找到路克的家。她不知道路克是否接到了自己的警告留言。她因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也為路克可能因為她的錯誤而喪命感到恐懼。

比莉把車停在下一個街角。她不停地深呼吸,以便冷靜地思考。她必須搞清楚誰在房子裏。但要是安東尼在裏面怎麽辦?她想偷偷溜進去,給他來個出其不意,但這太危險。嚇唬一個手裏有槍的人永遠都不是明智的做法。她可以直接到前門去按門鈴。他會不會冷血地射殺她,只因為她來到了這裏?他也許做得出來,而她也沒有權力滿不在乎地冒險——她的孩子需要她。

比莉身邊的車座位上放著她的公事包。她打開包,拿出柯爾特手槍。她不喜歡手中這塊黑鐵沉重的質感。戰爭期間,她的男同事們都喜歡槍,無論是握住手槍槍柄、轉動左輪的彈筒還是把步槍扛到肩窩瞄準都能給他們帶來愉悅。而她卻感受不到,對她來說,槍是野蠻殘忍的,是用於撕碎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的,是會令她毛骨悚然的東西。

她把槍放在膝蓋上,給車子掉頭,回到路克家門口。

汽車戛然停住,比莉猛然推開車門,抓起手槍,躍出車外。她以房子裏的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跳過了矮墻,穿過草坪,沖到房子的一側。

她沒有聽到房子裏有任何聲音。

她跑到房子後面,蹲著身子越過後門,透過窗戶向裏看。借著遠處一盞街燈的昏暗光線,她發現鎖住窗戶的只有一根插銷。房間裏似乎沒人。她倒轉槍柄,朝玻璃砸去,同時一直擔心著會有人朝自己開槍,結束她的生命。但什麽都沒有發生。她把手伸進玻璃上的破洞,打開了插銷,拉開窗戶,爬了進去,右手拿槍,身體貼著一堵墻。她能夠依稀分辨出家具的形狀:一張書桌和幾個書架。看來這是一間小書房。直覺告訴她,房子裏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但她很怕在黑暗中踩到路克的屍體。

比莉緩慢移動著穿過房間,來到門口,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走廊。她小心地來到門外,手裏的槍做好開火的準備。她在黑暗中挪動著,每走一步都會擔心看到倒在地板上的路克。然而,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

最後,她來到最大的那間臥室,望著路克和埃爾斯佩思的雙人床,盤算下一步該怎麽辦。沒有發現路克死在房子裏,她簡直慶幸得要哭了。可他在哪兒呢?他是不是改變了計劃,決定不來了?還是說安東尼把他的屍體扔到別的地方去了?安東尼沒有殺死他嗎?難道路克接到了她的警告?

有可能回答這些問題的人之一是瑪麗格爾德。

比莉回到路克的書房,把燈打開。桌上攤著一本醫學辭典,翻開的那一頁是關於女性絕育的。比莉疑惑地皺起眉頭,但她沒有細想。她給基地的信息台打了電話,詢問瑪麗格爾德·克拉克的電話號碼,但過了一會兒,對方卻給她一個亨茨維爾的號碼。

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她去參加歌唱排練了,”他說,比莉猜想他是瑪麗格爾德的丈夫。“盧卡斯夫人去了佛羅裏達,所以在她回來之前,瑪麗格爾德得替她指揮合唱團。”

比莉想起埃爾斯佩思是拉德克裏夫合唱團的指揮,後來又成了華盛頓的一個黑人兒童管弦樂團的指揮。似乎她在亨茨維爾也從事著類似的活動,瑪麗格爾德是她的副手。“我真的很需要和瑪麗格爾德通話,”比莉說,“你認為我可以打斷他們的排練一小會嗎?”

“我覺得可以。他們在米爾街的加略山福音教堂排練。”

“謝謝你,你幫了我大忙。”

比莉回到車上,在赫茲公司提供的地圖上找到米爾街,驅車趕到那裏。教堂是一座精致的磚砌建築,位於一個貧窮的街區。一打開車門,她便聽到合唱的聲音。步入教堂,音樂如潮水般滌蕩著她的心靈。歌手們站在大廳的另一頭,雖然只有大約三十來名男女,但聽起來卻像有一百人在合唱:“人人在那裏都將度過美好時光——噢!榮耀歸主!哈利路亞!”他們一邊拍手、搖晃身體,一邊演唱。鋼琴師開始彈奏一首節奏感強的爵士樂,一個大塊頭的女人背對著比莉,正在起勁地指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