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法磨平的傷痛

要說此番前來渝城,小木匠最不想見的人是哪個,那麽這位程寒程小爺,絕對是排在頭一位的。

畢竟程蘭亭雖說心思深沉,胸有城府,不知道藏著多少殺機,但他兒子程寒卻是個古道熱腸之輩,而且程寒三番兩次地幫助過小木匠,甚至當初在錦官城裏,小木匠從大帥府出來,面對著花門護法潘志勇的追殺,都是程寒將他保了下來,雖然最後程寒因為父親之命,無奈撤走,但不管怎麽說,小木匠都是記得住他這份情誼的。

而現如今,他卻因為屈孟虎的原因,跑到渝城來,想要了解程寒父親程蘭亭的性命……

這事兒不管怎麽說,他都感覺有些難以面對程寒。

但不管他如何回避,渝城終究還是程家的地盤,山不轉水轉,兩人最終還是碰面了。

幾年不見,程寒的臉色更加蒼白了,發色很黑,眼袋也重,渾身帶著一股子陰冷之氣,不過打扮卻還是以前那公子哥兒的模樣,只是不怎麽笑,此刻裂開嘴來,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之意。

不過想比之前那病懨懨的模樣,此刻的程寒渾身都帶著一股子讓人望而生畏的陰寒之氣。

他的修為,不知道增強了多少倍,竟然隱隱有種“僵屍王”的氣勢。

兩人四目相對,小木匠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與程寒緊緊抱住,隨後說道:“一直想問你的的下落,但又感覺有些冒昧,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相見……”

小木匠的熱情,讓程寒有些僵硬的臉變得融化了,變得柔和了一些。

他努力地擠出了一點兒笑容來,說道:“得知你來渝城了,而且還在和陳龍喝酒,我就趕過來了,多年沒見,發現你跟以前,當真截然不同了……”

小木匠與程寒接近的時候,能夠聞到他身上有一股被香料掩蓋的死氣,這種氣息類似於某種陳腐變質的肉類,讓人聞之欲嘔。

另外程寒身上的毛發也有一些紮人,而且小木匠不經意碰到了他的指甲,感覺尖銳如鐵……

很明顯,幾年過去了,程寒雖然起死回生,重新在這人世間活著,但是卻並非沒有代價的,至於這些時日過得如何,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也沒辦法多問什麽。

寒暄過後,三人各自落座,陳龍對於程寒的到來有些意外,不過卻非常熱情,招呼店家添一雙碗筷來,結果卻被程寒攔住了。

這個曾經陽光十足、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此刻卻顯得十分尖銳,說道:“我就不用添了——現如今我吃任何正常人的食物,都跟吃屎一樣,身體會忍不住地嘔吐、起反應,加個杯子便成……”

這時程寒的隨從,也就是剛才推門進來查看的那個男人搬了一壇酒過來,放在桌子旁邊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壇子的泥封上面,貼著一個“屈”字。

程寒指著那酒說道:“我喝尋常的酒,也跟喝潲水一樣,唯獨這酒神釀,才能夠讓我感覺到自己像是一個正常人,只可惜這酒現如今存世的量太少了,我已經找人去原先出品酒神釀的酒坊,找調酒師來弄了,至於什麽時候能夠調出和原版一樣的酒來,就不知道了……”

他現如今是渝城袍哥會的龍頭之子,找店家拿出鎮店之酒來,也並非難事。

而小木匠聽了這話兒,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

這世上能夠調出酒神釀的,便只有屈孟虎的父親,結果屈天下卻被程蘭亭給殺了。

程蘭亭恐怕萬萬沒有想到,現如今唯一能夠給予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兒子程寒慰藉的,卻正是他當年的刀下亡魂……

這事兒說起來,莫名有幾分荒誕的諷刺感。

陳龍趕忙站出來,幫著將那酒神釀的泥封撕開,然後又給著大家倒酒。

他努力地烘托著氣氛,碰杯之後,一口抿下,頗為誇張地喊道:“啊,好酒,這姚子雪曲已經算是酒中的酸甜苦辣,百味人生,而這酒神釀,卻仿佛是一條直通至理的康莊大道,嘖嘖嘖,果然不錯……”

幾人喝了幾杯,感覺氣氛熱鬧一些,而小木匠則與程寒攀談起來。

原本以為故友重逢,會有許多的話可說,至少也如同剛才與陳龍聊天那般熱絡,但聊了沒一會兒,小木匠卻發現幾年的時間過去,程寒的性格變化很大,甚至比在錦官城碰面時更加乖張、孤僻和敏感了,陳龍剛才好幾句話,明明都是再幫他捧場、搭梯子,結果卻被程寒直接給頂得噎住了,差點兒下不來台。

而即便是對小木匠,程寒已經下意識地控制住自己滿身是刺的性格了,但他尖銳的語言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弄得小木匠都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聊不了天,那便喝酒,陳龍為了不讓場面冷下來,不斷地張羅著喝酒,結果被程寒說了一句:“你很饞酒麽,還是占了便宜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