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絕戶

這個屈家祠堂之所以能夠建起來,最主要的,卻是得了屈孟虎他們一家的錢財,最終修成了如此的氣派。

這種事情,在農村叫做“吃絕戶”,一般來講就是沒有子嗣,或者只生了女兒的人家,在一家之主死了之後,整個家族的長輩就會做主,將這家人的財產“充公”,作為族中公產使用——當然,這只是一個比較遮羞的說法而已,事實上,在這財產處理的過程中,經手人往往會過幾遍手,將裏面的油水撈透,最終將一點兒油渣象征性地給了宗族裏那些混不下去的親戚,或者資助族中子弟上學所用…

這事兒在後世的許多人來講,簡直是難以想象的,但是在當時宗族力量無比強大的民國時期,其實還是蠻普遍的。

畢竟那個時候,公權不下鄉,基本上都靠鄉紳自治,而這事兒也屬於“公序良俗”的其中一種。

正因如此,當時的農村才會拼命地生娃,就是想要有一個繼承家產的後代,免得被這般吃了絕戶,到最後連個供香火的人都沒有。

而屈孟虎他們家又屬於另外一種情況。

當年屈天下一門被屠戮,家中被大火燃燒,沒有了苦主,那些兇手固然逃之夭夭,剩下一堆事兒,還有遺留下來的財產,便自然歸了屈家所屬的宗族支配。

屈天下在世的時候,因為能力強、威信高,又有錢又有勢,將這幫宗族的族老壓得死死的,氣都透不過來,結果人走茶涼,那幫人自然不會留手,賺得盆滿鍋滿,即便是後來屈孟虎這個正宗的繼承人回來,也被這幫親戚族老給欺負得狠,完全沒有給他留一點兒吃穿用度,逼得屈孟虎發了狠,最終遠走南洋,學了一身本事去……

但當時的他們還是要臉的,把屈天下一家人供奉正堂,香火不斷,也讓屈孟虎的心裏有了一絲慰藉。

結果這會兒,牌位卻不見了,多了一些近年來死去的族中長者……

這讓屈孟虎的臉色如何好看得起來?

然而他這邊黑著臉問詢,那耳聾眼花的老頭卻嘻嘻地笑著,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咯,我就是一個守門的老朽而已,這個事情,你得去問阿輝——對了,阿輝他爹七公去年退了,現在咱們屈家四百多口子人,整個房族上下,都由阿輝來管……”

屈孟虎聽到,嘴裏嚼了一下:“阿輝?”

小木匠問:“誰?”

屈孟虎說道:“我堂叔,他父親跟我爺爺是親兄弟,在這村子裏,與我家算是比較近一些的吧。”

小木匠說道:“現在該怎麽辦?”

那個被屈孟虎喊作“九伯”的老頭卻仿佛沒有聽到他們說話一樣,笑嘻嘻地說道:“孟虎啊,你現在發達了吧?拴在門外的那馬,是你們騎過來的吧?那馬看著真雄壯啊,一看就知道得花不少錢吧?我聽人說,你後來去了南邊,這是發財了吧?發財了,可不能忘記你九伯啊,想當年,你這麽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他滿面笑容,絲毫不提屈孟虎父母和親人靈牌之事,而是與屈孟虎邀起功來,話裏話外的言下之意,卻是想要給屈孟虎討賞,讓他出點兒錢。

很顯然,他把屈孟虎當做了當初那個紅著眼返家,卻最終被逼得南下的少年郎一般好欺負了。

而且他覺得自己是對方長輩,就算是耍點兒無賴,對方也得忍著。

畢竟在西南這地界,忤逆長輩,這可是大罪過。

然而屈孟虎卻一點兒都不慣著他,當下也是慢條斯理地走到了祠堂的靈堂牌位前,目光遊弋,最後落到了最顯眼的那一處地方。

這兒擺著一張牌位,前面罕見地點著三根蠟燭。

上面的人名,卻是前任族長的父親,當今族長的爺爺,也正因為如此,使得他能夠出現在這麽顯貴的位置。

屈孟虎伸手過去,將那牌位給拿了下來,隨後伸手過去,抓住了台上一個用來當作祭品的蘋果,咬了一口,這才說道:“限你五分鐘,去把阿輝找過來,你告訴他,他趕不來,我把這牌位給撅了……”

九伯瞧見屈孟虎如此大逆不道,當下也是著了急,伸出鳥爪一般的手,朝著屈孟虎的臉上就呼了過來。

他一邊呼巴掌,一邊罵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小東西,知不知道,先人的靈魂是附在牌位上的,你亂動了牌位,是會驚擾先人的亡魂……”

屈家尚武,這位九伯年輕時也是個練家子。

他現如今雖然年老色衰,但動起手來,卻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眼看著他這一巴掌就要扇在了屈孟虎的臉上,這圓臉小子卻是一蹬腳,將面前這老頭給踹到了門檻那邊去……

九伯摔到在地,滾了幾圈,爬起來就哭喊起來:“殺人了,殺人了,屈天下的那個雜種殺人了……”

他又哭又鬧,不過卻知曉屈孟虎厲害,就是不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