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好奇害死人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渝城袍哥會的慶功會也是如此。

眾人紛紛散去,小木匠又把那眉山公館侍者弄過來的幾大盤硬菜,添了兩碗米飯,全部一掃而空。

通過腹部的臌脹,小木匠的酒意也漸漸回緩了來,他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回想起了剛才蘇慈文對自己所說的話。

剛才的時候,他暈暈乎乎,來不及仔細思量,而這會兒卻回過了神來。

蘇小姐這是對自己有好感麽?

應該……是吧?

小木匠琢磨了一下,感覺有一點兒,要不然一個大姑娘家的,怎麽可能會突然跟他說出這麽羞人的話兒來?

只不過,為什麽呢?

在小木匠的心裏,像蘇慈文這種錦衣玉食、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家閨秀,而且接受的又都是西化教育,按道理說,她應該喜歡的,不是岡格羅先生這樣的人麽?

小木匠看蘇慈文,感覺好像天邊斜掛著的月亮,高不可攀,結果這月亮上冰清玉潔的嫦娥,怎麽就落到了他的跟前來了呢?

有點懵。

他想了半天,到底還是沒有想明白,卻越發覺得腦殼有些疼。

他揉了揉腦袋,感覺自己基本清醒了,於是站了起來,想要找陳龍去跟程龍頭說一聲告辭,結果左右打量,卻發現不但陳龍不在,原本還在招呼客人的程龍頭,卻也不見了蹤影。

他們這是去應對青城山的那幾人了麽?

小木匠起身來,四處都找不到人,便也不去再找尋,畢竟他只是講一下禮數,並不是真想要跟程龍頭深入地聊一點兒啥。

而且他實在是沒有看懂程龍頭為何要帶著他去給眾人敬酒,還把他給推到前台來。

沒搞明白這一點之前,小木匠的心裏面,還是有些抗拒與程龍頭有太過於親密無間的接觸。

畢竟不管他此刻的心思有多謹慎小心,終究還只是一個江湖小菜鳥。

他沒辦法跟這幫混跡江湖多少年的巨鱷去角力。

小木匠離開了眉山公館,門口取了刀,也沒有人攔著,大概這一次過來的人實在是有些多,人手不夠,也沒有人關注到他。

小木匠出了大門,沿著長街往回走——這兩天他肯定還是得住在那酒店裏的,不過過兩天的話,他便會搬走。

雖然他一定要住的話,湖州會館或許會買單,但沒事兒去占別人便宜這件事,小木匠還是幹不出來的。

魯大這十幾年來的言傳身教,塑造了小木匠的個人性格,也讓他不會成為一個給別人添麻煩的討嫌鬼。

因為鬼面袍哥會的大档頭,鬼王吳嘉庚“身死”,原本風聲鶴唳的城內也取消了宵禁,這使得本來就熱鬧的渝城,此刻更加熱鬧。

人們報復性反彈一般湧到大街上來,到處溜達,弄得這大街小巷裏,人潮洶湧。

小木匠酒意下去了,但性質卻提了起來,哼著曲子,兜裏揣著一包席上順來的油炸花生米,時不時拈一顆,朝著在屋檐墻頭奔跑的虎皮肥貓扔去。

虎逼那家夥變成了這虎皮肥廝之後,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暴脾氣和傲骨,面對著一顆香噴噴的炸花生米,它會蹦來蹦去,十分賣力。

估計他也瞧出來了,小木匠這會兒,與之前截然不同,水漲船高了。

它現在這一副肥嘟嘟的模樣,已經談不上自尊了。

活著就很好了。

行至大半程,小木匠瞧見前方居然是以前租過房子的自力巷,頓時就嗨了起來,卻是沒有想著趕回酒店,而是往那巷子裏鉆了過去。

自力巷這兒住的,是一大幫子的碼頭苦力,以及外來的小商小販們,雖然比顧白果待的那地方要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到哪兒去,汙水橫流的臭水溝,黑乎乎的巷子,到處堆積的雜物,以及時不時從墻頭瓦間跑過的大老鼠,都表明著這兒的混亂與肮臟。

然而小木匠此刻故地重遊,卻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反而多出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自在。

他本就和這裏的那些住戶一般,都是混口飯吃的底層人民,這才是他最真實的生活狀態,至於先前的風光,都只不過是虛妄、過眼雲煙而已。

小木匠自在地走著,甚至還想要回之前待了兩月的地方瞧一瞧,然而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一點兒不太勁。

那黑乎乎的巷子裏,仿佛有著什麽東西……

是什麽?

小木匠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但那點兒怯懦,卻在酒精的刺激下消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小心翼翼地往那巷子裏摸去。

而右手,卻一直放在了肩頭上。

寒雪刀就捆在背上,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都可以迅速地抓住刀把,應對一切的危急。

小木匠此刻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能夠處理所有變故。

只是當他走進那條狹長而黑漆漆的巷道裏,一直走到盡頭,卻什麽都沒有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