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

與先前那三名人選念完時平靜的氣氛不同,“程蘭亭”這三個字一出現,會場中頓時就鬧騰起來。

不少人甚至顧不得這嚴肅的場面,直接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更有人直接就站了起來,表示不滿。

會場亂成了一鍋粥,這局面讓廖二爺很是不滿。

他皺著眉頭,巡視一周,發現情況依舊沒有得到緩解,終於忍不住了。

廖二爺吹著白胡子,朗聲喊道:“都鬧什麽呢?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們這是讓渝城各界的名流看笑話呢?有什麽不滿,站出個人來說話。”

倘若是往日,廖二爺憑借著積累的威望,定能夠鎮住場面。

然而現如今群龍無首,而這個程五爺的提名,又著實讓許多人不服,所以議論聲雖然小了一些,但還是存在著的。

緊接著,場下那幫意見最大的幾人目光交流之後,一個臉上滿是刀疤的禿頭站起來,走到了台下。

小木匠瞧了一眼那人,想起了他剛才是與雍德元一同過來的兩人之一。

可以預料得到,這個家夥的屁股,恐怕是坐在雍熙文的那邊。

廖二爺瞧見禿頭走上前來,便示意他:“那行,吳翔吳禿子,我記得你是沙坪壩磁器口的大棍頭,在咱們渝城袍哥會裏,不但手段超卓,而且還戰功赫赫。既如此,那便讓你來說到說到吧。”

吳禿子聽到廖二爺這般說他,頓時就咧開了厚厚的嘴唇,嘿嘿笑了兩聲:“得幸您老記掛。”

招呼完了,他便亮出了“匕首”來:“您老也知曉,我是個卵蛋晃蕩兩邊擺的粗人,打出道以來,就認準一個死理,那就是強者為尊,以德服人……”

“咱們看看王存古,他是老坐館的嫡子,一身龍遊功青出於藍,在幺排這些年也是屢有建樹,他當龍頭候選,幫會裏的兄弟們,都沒有什麽話說。”

他又論起另外一人:“咱再說說賽孟嘗雍熙文雍大爺,他雖然是半路出道,但坦白講,無論是保路運動時彈盡糧絕時的雪中送炭,還是這些年來給咱雙喜的輸血,可以這麽說,沒有他雍大爺的支持,就沒有咱們袍哥會的今時今日。”

“若是他當了龍頭坐館,兄弟們也是服的。”

“又說申大總管,褚三爺身體不好,不理俗務,這幫會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打點,咱袍哥會偌大的產業,都是他嘔心費血地操持著。這事兒,但凡是長眼睛的人,都能夠瞧得見;而且現如今世道變了,一切都講大洋和銀子,有這麽一個懂得操持的弟兄領頭,大家的生活也好些……”

這家夥看上去兇狠粗魯,又自嘲是個俗人,然而一開口,點評眾人,卻是句句在理。

場中眾人聽了,都忍不住地點頭稱贊,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

很顯然,這是一個相貌與內涵並不等同的家夥,或者說他是有意讓人誤會只是個糙貨,借以麻痹別人。

小木匠感覺到,這個家夥,很有可能是一個托。

至於是誰的托,他雖然第一反應是雍德元的父親雍熙文,但江湖險惡,這件事情誰又能夠說得準呢?

果然,說完上面一番話,那吳禿子轉過身來,指向了程五爺這邊:“上面三人,要資歷有資歷,要情面有情面,兄弟們都是瞧在眼裏的;那麽我想問一下,這位朝天門的程五爺,又有何德何能,能夠與他們並列,混進龍頭候選人裏面去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雙目也格外銳利,宛如雄鷹一般,咄咄逼人。

面對著這樣的質疑,作為當事人的程五爺,卻顯得十分淡定,仿佛吳禿子手指盡頭的那人,並不是自己一般。

而聽完了吳禿子的質問,廖二爺卻仿佛早有預料一般,也十分淡然地說道:“講完了?”

吳禿子拱手,說程蘭亭列入候選人中,我們兄弟們不服啊——大家說是不是?

“是。”

“對咯,確實是這個道理咧。”

“他何德何能?”

剛才那些情緒激動的,立刻站了起來,連聲起哄,而廖二爺則平靜地看著那幫人,一言不發。

大概是感覺到氣氛實在是有些凝滯了,那幾個人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低下了頭去。

只有吳禿子一人在那兒硬杵著,額頭上面,卻有汗水緩緩流下。

廖二爺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轉過身來,對旁邊的長江蛟陳倉,以及執法大爺梅扣肉說道:“看看,老坐館剛剛走了一會兒,這幫兔崽子就變成這樣來,再過兩天,豈不是鬧翻了天?而那個時候,倘若我們的對頭過來,全面進攻,咱們當年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只怕就要拱手讓人啦。”

說這話兒的時候,他的眼裏充滿了失望和無奈。

而這時,陳倉走上前來,對著吳禿子一字一句地說道:“吳翔,以及反對的你們幾個聽好了——讓程蘭亭成為候選人這件事情,不是我們心血來潮,而是我們翻找了老坐館的遺物後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