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翠兒

那女學生跑過來詢問,小木匠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問道:“小姐找我,有何事?”

女學生身邊還跟著兩人,看上去是保鏢的角色,她落落大方地攔住了小木匠,開口說道:“工地的楊老板和張師傅,他們誤解了我父親的意思,把你給解雇了,後來岡格羅先生知道之後,非常的遺憾,特別是知道你就是那雕花木匠工之後,更是數次表達了惋惜的意見;我托了工地裏的人,找到了你的住處,卻聽說你出了點事,現在沒在那個自力巷啦?”

小木匠聽到,點了點頭,說道:“的確出了點兒小事。”

他與這女學生相交不多,並不願意說起太多。

女學生說道:“正好在這裏碰到你,我便跟你說了——我父親把工地的楊老板,以及張師傅都給罵了一頓,想請你回去繼續幹活,而且工錢給你翻一倍,如何?”

小木匠先前待在工地,因為一身本事頗受賞識,拿的工錢本就比尋常匠人要高許多。

這回再翻一倍的話,跟督工大匠的工錢都能比了。

說起來,湖州會館為了挽回他,的確是下了本錢。

只不過,之所以如此,恐怕大部分的原因還是那位叫做岡格羅的洋老爺態度決定的。

要不然,他們才不會管一個小小匠人的死活呢。

小木匠心中明了,拱手說道:“多謝小姐好意,只不過我現在手頭有事,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出言婉拒,讓那女學生頓時就有些驚訝起來。

她與許多身處象牙塔、不懂世事的同齡人不同,因為是商人家庭出身,見過許多世面,也知曉民情,自然知道這一份薪酬,對於一個匠人來說,是很難去拒絕的。

正是如此,讓她不由得認真打量起了面前這個與她同齡、甚至還小一兩歲的小木匠來。

她這才發現,這個少年郎,與工地裏那些埋頭幹活賣勞力、打扮和言語都有些粗俗的漢子,到底有些不同。

除了樣貌與打扮之外,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這少年那一雙黑亮的眼眸,竟然泛著光,就好像是一兩歲孩童那般,清澈單純,讓人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好。

瞧見這眼神,女學生不由得愣住了。

而這個時候,渡船已經開了,小木匠不再逗留,匆匆與女學生拱手告辭,然後跳上了船幫去。

虎皮肥貓瞧見這嬌滴滴的俏姐兒,忍不住擺了擺尾巴,流著哈喇子跟上。

女學生回過神來的時候,瞧見那少年郎已經上船,往江中行去,此刻夕陽落了下來,金黃色的霞光落在了小木匠的雙肩上,勾勒出了一幅頗為迷幻的色彩。

少女心弦,在這一刻,竟然為一個地位、出生和背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陌生男孩子而撥動……

換做往日,她甚至都不會多看這小木匠一眼。

或許,僅僅只是因為……

這天的晚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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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急,小木匠過了江,然後馬不停蹄地來到了五裏店。

當他找到那賭坊的時候,湊巧王档頭在店裏巡視,瞧見他,頓時就是心底裏打鼓,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迎了上來。

他真不知道這小祖宗,怎麽又跑這兒來了。

小木匠沒有為難王档頭,開門見山地說起了要找榆錢賴核對之事,王档頭松了一口氣,對他說道:“那龜兒子,給我打發去窯子裏伺候著,給客人洗屁股呢。”

小木匠一聽,這事兒著實腌臜,不過他想要找榆錢賴詢問,王档頭趕忙讓人去叫。

王档頭手下的窯子,跟得春園這樣的大場子自然沒法比,不過就在附近,來回也快。

趁著這档口,小木匠說起了吃飯之事。

張飛樓擺一桌,這事兒王档頭的確說過,不過後來匆忙,他選擇性地忘記了,此刻聽小木匠提起來,臉不由得有些燒得慌,覺得小木匠在拿捏他。

不過當小木匠說起袍哥會五排的程小爺也會過來的時候,他的臉一下子就笑開了花。

程蘭亭程五爺,是渝城道上的牌面人物,即便是他兒子程寒,對於王档頭這等人來說,也是很難高攀的,現如今能夠同桌喝酒,等回頭傳出去了,街面上的各色人物知曉,少不得要高看他王麻子一眼。

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他怎麽會拒絕呢?

當下他也是立刻叫人去張飛樓預定包廂,又與小木匠商量時間,以及那程寒的喜好與忌口,熱情得不行。

小木匠哪裏知曉程寒喜好什麽,隨口說了兩句,讓他看著辦就是了。

說話間,榆錢賴給人押了過來,瞧見小木匠在賭坊門口與王档頭說著話,頓時就是一陣腿軟。

好在小木匠並不為難他,只是詢問其當日偷竊的細節來。

甘墨雖然並不是江湖人,但跟著魯大走南闖北跑碼頭,也並非蠢笨之人,往日裏有魯大出面,他自可以沉浸到自己的小天地裏去,但真正讓他站出來,卻也不會懵懵懂懂,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