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洋人與女學生

地處西南內陸,即便是水路要道的渝城,也很少有人瞧見這模樣古怪的洋人,正在幹活兒的幾個木工匠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而其中一個叫做王二的,瞧見小木匠神色頗為淡定,忍不住問道:“甘哥兒,瞧你這樣子,是見過洋人麽?”

小木匠聽屈孟虎說過許多南洋的見聞,對於這世界格局,以及洋人都有一些了解,所以並沒有如其他人那般大驚小怪。

此刻聽了那王二說起,他忍不住笑了,說沒見過,不過說起來,洋人和我們,還不是一樣的?一樣是兩只眼睛一張嘴,一樣要吃喝拉撒,沒什麽稀奇的,對吧?

當時的中國,承受了半甲子的屈辱,洋人用那槍炮敲開了清政府國門,緊接著各種風雲轉動,國人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

長期的壓抑,由此也生出了極度的自卑感來,對於洋人,又恨又怕,又有著說不出來的敬畏,甚至崇拜。

所以聽到甘墨的話語,那王二忍不住反駁道:“那怎麽能一樣?我聽我二姑媽說,那洋人哪,吃的是精細的面餅子,喝的是雪白的牛奶,坐著噴黑煙的小火輪,船堅炮利,厲害得很呢。”

甘墨聽了,並沒有回應,低下頭,繼續幹活。

其余幾人聽到王二的話語,覺得透著一股新鮮勁兒,趕忙問道:“是不是喲?”

王二頓時就神氣起來,得意地說道:“那當然啦,我二姑媽的兒子,我堂弟,他可是去廣府上的學堂呢,知道特別多的東西……”

他在那兒侃侃而談,眾人圍著聽,小木匠卻低頭不語,埋著頭幹活。

王二正說得口沫飛濺,這時那監工大匠過來了,沖著王二罵道:“吹吹吹,不好好幹活,在這兒吹個屁?誰不知道,你那二姑媽根本就不認你這門窮親戚,要不然,你能在這兒幹著苦活?”

王二被罵得滿臉通紅,正要辯駁,卻瞧見那洋老爺走了過來,嚇得趕忙低下頭,忙活著手上的活計。

這邊安靜下來,那洋人便已經走到了跟前來。

來的人,除了他,還有四五人,領頭的一個,是個面相威嚴的中年男人,而旁邊有一個穿著藍色學生裝的少女,至於平日裏充老大的包工頭兒,則排在了最後面。

小木匠雖然一直低著頭,但余光處,卻忍不住地多瞧了兩眼那少女。

那女孩兒年紀不大,十六七歲,剪著齊耳學生發,淡藍色的上衣,黑色的長裙,還有一雙精巧的鞋子,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小腿來,這種裝扮,小木匠很少有見過,而最特別的,是那個少女的雙眸特別有神,仿佛泛著光,自信滿滿,再加上她那張古典美的瓜子臉,怎麽看,都覺得美。

這一行人走到了小木匠甘墨他們幹活的區域來,監工大匠張水魚迎了上去,對那面相威嚴的中年男人拱手行禮:“蘇三爺。”

蘇三爺?

小木匠聽了,這才知曉對方的身份,便是這湖商會館幕後的大老板。

沒想到這位爺,今天居然來到了這裏。

大老板心情不錯,朝著張水魚點了點頭,略帶贊賞地說道:“張大匠,工地弄得不錯,剛才過來瞧了,好多地方,連英吉利的岡格羅先生都贊不絕口呢……”

說罷,他給張水魚介紹,說這位是英吉利的建築工程師岡格羅岡先生,他可是英吉利最厲害的大學畢業的,對於建築行業十分地擅長。

隨後,他又側過身去,給那洋人說道:“岡先生,這位就是工地的監工大匠,張水魚。”

他說著話,旁邊那個學生一樣打扮的女孩子則立刻翻譯了過去。

那洋人岡先生伸手過來,與張水魚熱情握手,說道:“泥嚎,泥嚎……”

他又說了一大段外國話,女學生翻譯道:“岡格羅先生說他對中國的建築美學和文化特別喜歡,這一次過來,是專門過來學習的,還請張大匠多多賜教。”

監工大匠得了這洋人的稱贊,頓時就是臉一紅,就仿佛吃了人生果一樣,美得很。

他笑呵呵地說道:“莫得這麽講,我這些,都是老輩人傳下來的手藝活,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過呢,這些都是有歷史傳承的……”

他謙虛幾句,卻越發得意起來,帶著一行人往裏走去,講解著那些自己頗為得意的地方。

這行人都準備離開了,那洋人卻在甘墨的身邊停了下來。

他打量著小木匠做的雕花木窗,忍不住伸手過去,拿起了一份成品,誇張地喊道:“歪瑞古德……”

甘墨聽他大喊大叫,不由得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而那女學生則沖著小木匠笑,說您好,岡格羅先生讓我告訴你,你雕刻的這窗戶,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他對你的手藝十分稱贊,覺得別的不說,就憑這些雕花窗戶,就能夠去巴黎,參加萬國會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