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石鎖鏈

4月17日,天色清亮異常,朝霞瑰麗似錦,似乎是對昨天暴雨的一種補償。鬼師心傷黑虎之死,一宿沒合眼,背佝僂得更厲害。大家都擔心他隨時會垮掉。但是似乎黑虎的死,反而促使他下定決心陪著考察團進入白骨溝內,也許是因為孤寡一人,生無可戀的原因吧,他再也沒有提過山神哭泣之類的話。

大家將樹林裏一棵無故倒下的原木架在白骨溝上,原木的樹椏都被砍掉了,但是圓滾滾的很不好走,何況下面就是雪刃般的獠牙。鬼師倒是踩著原木,輕而易舉地走到對面,許莉莉與方離看到下面的溝塹,身子發軟,只好手腳並用地爬過去。

等全部人都走過去站在白骨溝的草甸上,鬼師虔誠地跪向主峰方向,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掏出酒囊鄭重地灑酒。這是一個簡單的祭山儀式,大意是告訴山神,若有驚擾請勿責怪,還請山神多多保佑。

儀式完畢,鬼師站起來,率先往原始森林走去。一走進密林深處,陽光消失了。放眼望過去,到處都是三四人合抱的參天大樹,也不知道歷經多少世紀的滄桑。大樹之間又夾雜著粗粗細細的毛竹和灌木,向天空中延展,交錯成網,有些地方連飛鳥也極難穿過。地面苔蘚類植被非常茂盛,它們一直延伸到樹幹上三四米高的地方,在林間忽明忽暗的光線的反射下,綠森森的非常詭異。那種綠森森的光線折射到人臉上、瞳孔深處,大家相視時,都被彼此青綠怪誕的臉色嚇了一跳。

一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長著大片大片不知名的花朵,還有各種各樣的奇異菌類。因為遮天蔽日,樹根與落葉逐漸腐爛,空氣裏有股難聞的腐木味道。

常有樹枝與藤蔓突兀地在空中糾成一團,攔住大家的去路。或是樹根兀然崛起,出其不意地絆大家一跤。沿途也會見到一些不知何故倒在地上的大樹,有些已經腐爛得徒余其表,一腳踩下去,會嘩啦啦碎成齏粉,依稀可見它的粉末在空中飛騰。

最多見的是猴子,聽到人來的聲響,早驚慌地躲得遠遠的。蛇就顯得悠閑很多,慢騰騰地爬過,偶而還跟考察團對峙幾秒。

深山裏根本就沒有路,有時候鬼師得用斧頭劈開糾結的藤蔓才能通行。而考察團一邊走一邊要留意山間是否有人類生活過的痕跡,森林的繁殖能力很強大,特別是大樹下面的藤條蔓延得無處不在,它們可以絞殺千年大樹,也可以消除人類曾經生活的痕跡。再加上遍地的絨絨青苔,即使曼西族曾經在此生活過,也會被遮掩得嚴嚴實實。路上會見到一些碎碗,或是一角貌似塌倒的屋基,但也不能說明什麽。

沒過多久,開始下雨了,點點滴滴從遮天的樹葉裏滲落,道路變得潮濕,光線益發慘綠。

走在旁邊的王東忽然驚呼一聲,鬼師一擺手,示意大家趕緊停住腳步,原來他不慎走進了浮葉沼澤。鬼師摘下獵槍遞給王東,他連忙抓住槍托,梁平與鬼師一起使力,將王東拉出沼澤。

所有事情發生在半分鐘內,等方離回過神來,王東已爬回實地,抖著靴子上的泥土,眼睛裏仍透著驚恐。大家暗呼僥幸,王東踩進的沼澤很小,否則很難脫險。於是大家趕緊繞道,鬼師折下一根長長的樹枝,每到落葉堆積的潮濕地就先戳一番,確信不是沼澤才走過去。

也不知道外面是晴空萬裏,還是陰雲密布,反正密林裏就是這樣灰蒙蒙的光線,依稀會看到不遠處有人靜靜立著,面目陰沉,定睛才發現不過是人形巖石。大家心中感慨,原始森林真是美麗寧靜而又神秘莫測。

到傍晚,天色已近乎全黑,大家終於抵達今天的目的地古榕洞。事先,大家就問過鬼師,為何叫作古榕洞,他說這是師傅取的名字,因為洞口立著一棵千年老榕樹。到達山洞,果然看到一棵老榕樹,樹葉繁茂,合五人才能抱住。洞口正好齊人高,被山藤遮掩著,恍眼根本不會發現。聽鬼師說當年他師傅打獵,看到一只野兔鉆進裏面,才發現這裏有個洞穴。當時洞穴口還用石塊與泥土封著,大概是因為風雨侵蝕,其中一部分坍塌形成缺口,才成為兔窩。

鬼師用斧頭劈斷糾結的藤蔓,先進山洞探查,確信裏面並無野獸,大家才依次鉆進去。裏面自然黑得純粹,幸好空氣質量還不錯。

鉆進洞裏,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雖然不大,但洞頂很高,地面平坦微有起伏,似是經人工修整過。洞壁黑漆斑駁,馬俊南伸手輕摸一下,手套上頓時染上一層煙灰,他心中一喜,扭亮頂燈,掃視著整個洞穴,三面洞壁均有火燒痕跡,毫無疑問,這是人類所為。

考察團其他人看他盯著洞壁,臉露歡喜之色,便圍了過來。

“你們看……”馬俊南指著洞壁煙灰剝落後透出的點點暗紅色,“這是朱砂,這兩面洞壁當年應該繪有壁畫。”他的聲音比平時略為高亢,顯露出內心的激動。用朱砂繪制壁畫是早期人類的習慣,到近代基本已經消亡,所以墻上的壁畫極有可能是遷居曼西族所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