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刀聲(二)

大家相視一眼,覺得啼笑皆非,但先前的不安總算煙消雲散,於是收拾心情重新上路。又走了近一個小時,終於鉆出林子。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狀況,一陣窸窣聲響,從草叢裏爬出一個人,正是剛才的傻子,他晃動著手中一堆麻繩沖著大家呆笑。

王東心中一動,仔細分辨著四周地形,不由得“呀”一聲。

“怎麽了?”梁平不解地問。

王東忿忿地瞪著傻子,對大家說:“我們被他耍了,他把麻繩重新綁了,我們現在走的方向不是蟠龍寨。”那傻子似是聽懂了,格格笑著,揚著手中的麻繩躍進草叢裏。

“那現在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王東急得眉毛擰成一團。

梁平思忖片刻,說:“快,我們跟著傻子,他肯定是住在附近,跟著他就可以找到人家。”大家一聽,很有道理,一個個躍進草叢。山野的蒿草齊人高,傻子動作又快,只剩下揮舞著麻繩的手。大家不敢怠慢,鉚足勁追著他。約摸十來分鐘,地勢漸高,傻子已走得無影無蹤。

鉆出草叢,眼前全是黑色的嶙峋山石,荒涼至極。王東覺得眼熟,仔細搜索著記憶,終於想起這是到黑水潭了。

“黑水潭?哪裏有潭?”許莉莉四處張望。

“在那裏。潭在山洞裏,圍著潭的巖石是黑色的,潭水看起來也像黑色的,所以叫黑水潭。”王東指著前方,知道是什麽地點就容易多了,在山裏最怕不知道身處何地。大家從他神色裏看出端倪,心情也轉好。

“蟠龍寨在那邊,我們並沒有繞太多的路,大概再走上兩個小時也就可以到了。”王東又指著另一個方向,大家也搞不清楚是哪邊,反正這裏只有王東一人認得路。

“那得加快,這雨可能越來越大。”梁平的話猶如魔咒,剛說完,雨驟然變大,噼裏啪啦地落下來。雖然大家身穿特制的登山服,可以防雨,但這樣的大雨還是吃不消。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起風了,風將鎖著天地的霧刮散。許莉莉眼尖,指著不遠處的一幢石頭院落說:“看,有人家。”

大家再不遲疑,快步往那院子走去。那院子建在蒿草與黑石之間,仿佛遺世而立。走近,看見在房子的右側,有好大一片桔樹林,有些還開著花,被雨打落在地上,現出星星點點的白色。

院子的門敞開著,有個人戴著鬥笠坐在門檻上,埋頭磨著刀。刀形如月,雪白鋒利。王東知道山裏人家,隨時會碰到野獸,所以總是把刀磨得鋒利。其他人平時哪見過這種刀,心裏微微發怵。

王東讓大家等候在院門外,他自己走進去。雖然腳步聲吧噠,但那人並不擡頭,只是專心磨刀。王東在離他一米多遠時停下來,用蟠龍寨的方言客客氣氣地說:“請問這位大哥,可不可以讓我們避一下雨?”

那人擡起頭,約摸四十五歲,一臉的敦厚,眉宇間有愁苦之色,與手中的刀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並不說話,先是看看王東,然後看著院門口的六個人,最後定在方離臉上。王東又說:“我們是南浦大學考察團的。”

這句話讓那人的眼睛陡然閃爍一下,他站起身,將刀掛在腰間,甕聲甕氣地說:“家裏亂,我先收拾一下。”說罷,他扭頭走進屋裏。

王東沖院門口的六人招招手,大家趕緊走進來站在屋檐下避雨。盧明傑好奇地湊到窗前往裏看,只是屋裏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清。一會兒,那人站在門邊喊了一句:“進來吧。”

王東率先進入,屋裏光線很暗,但並不似主人說的亂,相反收拾得很幹凈。那人等大家都進來後,說:“你們,隨便。”然後自己又坐到門檻上,繼續磨刀,沙啦沙啦,磨刀聲比剛才更大。

王東抽出背囊裏的毛巾擦拭著身上的雨水,問那人:“這位大哥,你貴姓?”

“叫我老何。”

“大哥,家裏人呢?”

老何手中的刀停了停,說:“死了。”

王東立刻意識到失言,趕緊別轉話題:“大哥,這兒離通天寨還有多遠?”

“不遠,也就一個時辰。”

聽他這麽說,王東心裏一松,看來沒有繞多少遠路。

“這天你們走不了,等下還有更大的雨。”老何頭也不擡地說。果然沒錯,一刻鐘後風雨都變大,整個天空黑壓壓。屋裏也是一片漆黑,許莉莉自作主張,點燃墻壁上掛著的松明燈。燈火照著很簡陋的房間,一張松木桌子,幾條長凳,桌子上擺著陶制水壺和一個杯子。正對著門的墻壁上貼著一張壽星蟠桃圖,圖片的旁邊另有幾個四四方方的貼痕,但貼著的東西已不見了。

老何還在磨刀,後背不停地聳動。

王東小心地說:“大哥,這刀磨得很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