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住劫之一(第4/6頁)

防盜門重重地合上。

徐海城看著猶在震動的房門,微微嘆口氣,他不是傻瓜,看到潘小璐拿著孤兒院照片發呆的一刹那,也明白了她的女兒家心思。

這樣的心思,他是承受不起的。他拉開抽屜,拿出一本黑皮筆記本,那是方離的。救他回來的人說,他當時暈迷不醒,但手裏緊緊攥著筆記本。

隨手一翻,就翻到那封信:我感覺到死亡的靠近,腦海裏只有你,大徐,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這封信,一定是我榮歸死神。如果我還活著,又會將它撕碎,如同我一貫所為,繼續漠視你對我所有的好。請你原諒我沒有靠攏你,其實我有多麽想靠近你,可是因為害怕,因為妒忌,也因為懦弱。你說的沒有錯,我的心從來沒有從童年的黑房子裏走出來,不敢想像能擁有幸福快樂的人生,所以只好一個人孤獨著。我對著山神祈禱,希望它能讓你看到這封信,明白我的後悔與無奈,還有我沒有辦法親口同你說的三個字……

淚水湧上徐海城的眼眶,臉上的肌肉輕輕抽動著,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像個笑話,什麽都沒有抓住,父母早亡,方離也離開了,現在連自己的夢想都破滅了。櫃子上閃閃發光的獎杯與獎章,都變成嘲笑。

是憤怒,是無奈,是失望,沖垮他一慣的冷靜穩重,他伸手一掃,獎杯、獎章紛飛,掉落地上,四處滾動,乓乓乒乒不絕於耳。不知道哪只獎杯跌落到沙發上,撞到電視的搖控器,電視屏幕忽然亮了,傳來女主角肉麻的聲音:"我不是那種暈車,我是坐著這樣的馬車,走在這樣的林蔭大道上,我開心得暈了,陶醉得暈了,享受得暈了,所以,我就暈車了。其實,我自從來到普羅旺斯,就一路暈……"[3]。

一時間,房間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古怪聲響。

手機也來湊熱鬧,叮咚叮咚。

可是此刻的徐海城哪裏還有心情接聽電話,即使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管的。

手機響了很久,最後無聲無息了,就像它從來沒有響過一樣。

有時候漏接十個電話也不會有事,有時候漏接一個電話也是致命的,這個未接電話就是屬於是後一種,第二天徐海城情緒平靜後,看到這個未接電話,心中有多麽懊悔,言語也無法概括。但是此刻,他心中猶如一條毒蛇在咬,實在無暇顧及外界。

揭翻擺著獎杯獎章的櫃子,他轉身又對著沙包出氣,一拳一拳打過去,沙包飛起落下。昨天被玻璃刺傷的手背原本已經結痂,經不得這樣的肆虐,傷口迸裂,鮮血沁出,濺的到處都是,沙包,地面,還有有幾點飛到白墻上,一點點地滲開。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拳,掌背一片血肉模糊,他才拖著疲倦的身子走到沙發上倒下,哧哧地喘著粗氣。內心的狂暴漸漸退卻,周邊的聲響漸漸地清晰起來,樓下有倒車的聲音,隔壁有小兒啼哭,客廳裏還有電視的聲音:"……距離曼西文化節還有七天,我們有幸請到文化節組委會主席於從容先生……"

徐海城無力地轉動著眼睛,看著電視,屏幕上的於從容滿臉笑容地說:"舉辦曼西文化節是我個人一直以來的心願,曼西文化對我們這個南紹地區影響深遠……"

徐海城幾乎罷工的大腦,閃過一個想法:他幾時回國的?

"半年前我還在美國的時候,與南浦大學的雷雲山教授、市考古所的黃義森所長聯系,提出舉辦曼西文化節,結果三人一拍即合,後來我們就起草了一份建議書遞交市政府,沒想到市政府不僅很快通過,而且大力支持我們。"

"我們都知道於先生不僅是個成功的商人,更是一個保護民間文化運動的先驅,他創辦了南紹地區民間文化保護基金會,修繕和收集大量民間古藉,包括著名的古祭祀曲《創神錄》,2006年他將基金會捐給了南浦大學。於先生,請問你對於民間文化的熱愛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起因?"

"文化是根,經濟越發達,社會越進步,越不能丟掉自己的根……"於從容還在滔滔不絕地表達著自己對曼西文化的熱愛。

徐海城已無心再聽,回想起一年半前,他差點掐死了方離,方離因此灰心喪氣,一口承認自己殺了江美輝。後來他詢問於家的保姆小紅,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鐘東橋的案子結案後,他問過方離,為什麽於從容想殺她?她雖然沒有明說,言下之意似乎是於從容知道她的身世,並且對她的身世頗為忌諱。

住院的五個多月,徐海城成天輾轉於病床,無所事事時分析起事情起末,總覺得方離的身世與巫域有關,她執意要去那個地方,多半也是要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他甚至大膽地推測,方離就是巫域出生的,只是不知何故流落到南浦市孤兒院。他希望自己的推測是事實,那麽方離的失蹤也許不是死亡,也許是回到了出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