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4日 星期日

門鈴聲在公寓裏回蕩,丹尼爾依舊站在窗邊,向前傾身,想要看看外面究竟是誰。

“她來了。”他轉過身來,滿臉驚恐和激動,眼睛亮閃閃的,“她到底想起了什麽?”我不想看到希望變成失望,更願意見到這樣的丹尼爾,你還活著的時候,他總是如此樂觀,哪怕有點盲目,他一直覺得,即使他拿不到中學畢業證,沒有工作,日子也能過得下去。但願海倫能夠帶來好消息,我不希望他變回那個郁郁寡歡的丹尼爾。

我抓起咖啡桌上的狗牌和信封,跑進臥室。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還是把它們藏在羽絨被下面。假如匿名信是海倫送來的——我認為她做得出如此惡毒的事——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有多麽不安。你是不是把我們的秘密告訴她了?看來我並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樣了解你。

我按下對講機上的按鈕,讓她進來。當我打開公寓門,等著她上來的時候,丹尼爾溜進了走廊。海倫爬了很久的樓梯才來到二樓,微微有點喘,嘴唇上方的汗水閃閃發亮,被雨打濕的及肩棕色長發卷曲起來,她穿著破舊的長裙和靴子,上身是一件棕色羊毛外套,這件衣服的品位實在不怎麽樣,就外貌而言,她唯一的可取之處是那雙糖蜜色的眼睛。

“弗蘭琪。”踏上樓梯平台,她面無表情地說。

我沒問她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因為全鎮的人可能都知道我的住處,這讓我感到自己不堪一擊,就像暴露在槍口下的獵物。

“海倫,”我同樣面無表情地說,“我能為你做什麽?”

“我能進來嗎?”

我打開門,站在一旁,讓她跨進門檻。進了走廊,她慢悠悠地吹了一聲口哨,“太豪華了,不是嗎?弗蘭琪夫人總是享用最好的。”

我火冒三丈。以前只有你的哥哥叫我“弗蘭琪夫人”,現在她怎麽也這樣叫我?丹尼爾和她背地裏議論我了嗎?我很想讓她趕緊滾蛋,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你很重視她,我去寄宿學校讀書時(順便說一句,我討厭那裏),她經常和你在一起,取代了我的位置,但她對我可一直不怎麽好,你要麽真的不知情,要麽就是選擇視而不見。

“丹尼爾!”看到他站在我身後,她叫道,“你可真難找啊,我去了你辦公室和你家都沒發現你。”

“真的?我還以為你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呢,海倫。”我露出甜美的假笑,她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斯坦告訴我的。”

“斯坦?”

你總說售貨亭的斯坦是個變態,會色眯眯地盯著你看,他的眼睛像他賣的黑線鱈魚的眼睛一樣呆滯冷酷。

“沒錯。”

“誰告訴他的?”

“萊昂。”

我應該沒告訴過萊昂我住在這裏,可能是丹尼爾說的,但這一點並不重要,問題在於,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送匿名信來嚇唬我,看來我得再去拜訪一下萊昂——不帶丹尼爾,我需要單獨處理這件事。

海倫走進客廳,贊嘆著這裏的可愛——拋光的木地板、舒適的靠墊、真正的壁爐和海景。“在這裏住要花很多錢吧?”她走到飄窗前,“風景真美啊!”

“沒花多少錢,現在是旅遊淡季,丹尼爾的朋友還給我打了折。”我希望她快些說重點。

她轉向我,打了個寒噤,“噢,這裏挺冷的,不是嗎?生著壁爐也沒用。”

這套公寓一直都很冷,我早就注意到了,是不是你也在這裏的緣故?

爐火突然熄滅了,仿佛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

“見鬼了!”海倫驚恐地望著爐底的灰燼,“怎麽一下子就滅了!”

“我來重新點燃。”丹尼爾說。他走到壁爐前,我們兩個看著他堆起木柴,掏出打火機,可無論他怎麽努力,火就是點不著。

他站起來,無奈地聳聳肩膀。“等一下再試試。海倫,你為什麽不坐下呢?”

我自告奮勇去廚房煮茶。我端著三杯PG Tips(你最喜歡的茶,很可能這正是你哥哥買這種茶帶到公寓的原因)回到客廳,丹尼爾和海倫已經並排坐在了沙發上,我把托盤放在咖啡桌上,告訴他們自己加牛奶和糖。我在窗邊的灰色天鵝絨椅子上坐下,窗戶有點漏風,木頭窗框無法把氣流完全擋在室外。我捧起茶杯,用它來暖手,我真的希望丹尼爾能重新點燃壁爐,暖氣片雖很熱,室內的溫度卻並沒有提高多少,風在壁爐的煙囪裏嚎叫。

“海倫,你來有什麽事嗎?”我開門見山地問,因為丹尼爾顯然不會如我這般坦率。

“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到你辦公室去找你。丹,我知道你工作有多辛苦,所以猜想你周末可能也在那裏加班,可你不在那,我就去了你家,見到了米婭,可愛的姑娘,真漂亮。”她揚揚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她告訴我你上班去了,我說你不在辦公室,她有點吃驚,然後說你大概在弗蘭琪這裏,於是我就來了,走了很長的路呢,你家離這裏太遠啦。”她輕聲笑道,“我要是會開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