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頁)

“你為什麽不救他?”我痛心地問。

“他死了才安靜,從此不會糾纏翠翠,我高興著呢。”她的臉湊近我,瞳孔深處閃著暗紫的幽光盯著我,嘴角一抹邪惡的笑,“現在,還有你……”

不知道為什麽,盯著她眼睛時,我有一種奇怪的迷失感,就是那種一下子找不著北,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的感覺。但也只是一瞬間,畢竟我修習催眠術已有些時日,經常練習精神集中,意志堅定、精神的集中度都優於常人。

她有些失望地縮回臉,興致大減,悻悻地說:“我累了,要回去睡覺了。”我伸手攔住她,說:“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殺張逸文和阿蓉?”

她驚訝地瞪圓眼睛,嘴裏蹦出一串串句子:“張逸文是誰?阿蓉又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們,又為什麽殺她們!你真是莫名其妙!當我是冷血殺手呀。我可不是,我是天資聰穎、才華橫溢的葉幽紅,即便要殺人,也不會用庸俗的辦法。即使要殺人,也絕不會動用自己的雙手。這道理看來你不懂,因為你壓根兒不是聰明人!與笨蛋交談真是浪費黃金般的時光。”

她怒哼哼地推開我的手,大步往門口走去,卻又忽然探過頭來,湊近我耳邊說:“翠翠是我的,沒人搶得過我。”那細細的聲音嘶嘶地從耳膜一直鉆進我的大腦,就好像一條冰涼的小蛇。我半身麻痹,怔怔地看著她驕傲的身影遠去。

“翠翠是我的,沒人搶得過我!”

我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力交瘁。事情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真恨呀,真恨自己不是個神!

坐了好久,我才緩過勁來,睡意全無,渾身冰涼,腦海裏緩緩地回播著與葉幽紅的對話。葉幽紅無疑是個天才,知道戴磊在跟蹤她,所以一遍一遍地去小松林,強化戴磊的自我暗示,最終讓他自己了斷自己。

但是事情是否真的如葉幽紅說的如此簡單呢?為什麽盯著她的眼睛會產生奇怪的眩暈?生活中我們時常會遇到一些人,他(她)一旦出場就會給在場所有的人帶去迫力,你會不由自主地按照他(她)的話去做,即使你自己可能不太樂意。剛才葉幽紅看著我時,一刹那我就有了這種感覺。依照我的定力,只有當對方的精神力量強過我甚多時,才會產生如此的感覺。

“翠翠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染指。”葉幽紅斬釘截鐵地說。

“陸林,你知道嗎?自從平涼旅遊回來後,我覺得我的世界全改變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麽地方改變了。一天天變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無時無刻,我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在嘲笑我……”葉淺翠顫抖著聲音說。

這兩句話在我頭腦裏打起架來。向日葵花叢後,葉淺翠盈盈地走了過來,扶著門框淺笑;松林子前葉幽紅高傲的笑容遙遠如星辰;半個小時前葉淺翠坐在我宿舍樓下,長發半掩著臉泫然欲泣;幾分鐘前葉幽紅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得意自己除掉戴磊的手段……

她與她在我腦海裏走來走去,微笑著,冷笑著。

她斷然地說:“她是我的。”

她憂傷地說:“世界全改變了。”

她與她在我腦海不斷地分離,重合,重合又分離。我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一聲號叫,將堆在桌子上的一摞書全推到地上,書本滾的滿地都是,有幾本撞到墻上發出哐哐的響聲。

隔壁有人咚咚地捶墻,大叫:“靠,半夜三更不睡覺,要吵死人呀。”

我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床上,抱住了腦袋。就這樣子,我不思不眠坐了一個晚上,一直到天明。隔壁寢室的同學起床了,唱著歌,在洗手間裏弄的水聲嘩嘩。樓下傳來自行車行駛發出的摩擦聲,不時叮的一聲。不知何處還飄來沖泡麥片的香味。整個世界從熟睡中醒來,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與氣息。

雨已經停了,空氣十分清新,陽光灑在樹梢,斑斑點點的金色十分討喜。我眯著眼睛避開一縷執著追逐我的陽光,最後幹脆撲到床上,用被子捂住整個腦袋。我不要清醒,不要明天,如果可以選擇,請把昨晚從我生命裏刪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寢室電話鈴聲響了。我不想接,但它一直在響,像個偏執狂。最後,我無法忍受這種單調鈴聲的折磨,沒好氣地接了起來。“喂。”

“下來吧,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葉淺翠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依舊柔婉如水,我發怔,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沒有等我回答,靜靜地掛斷了電話。

我走到窗前,探頭看了一眼。葉淺翠就立在樓下的公共電話亭前,一身白衣,微垂著頭,長長的秀發如瀑布。秋陽很高很遠,光芒像研得細細的金粉灑在她身上,給她安一對翅膀,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