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陷阱

許明槐心情很不好,原因是他用盡心智卻不能從楊如海的口中得到哪怕一丁點有用的東西。其實,這本來是他的預料之中的事,他從見到楊如海的第一眼就已經有了這個預感。可他幹的就是這個活,就是要讓不願意開口的人開口說話,開口說出不願意說的話。所以,從抓住楊如海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和楊如海較上了勁,看看誰能在這場遊戲中獲勝。

他心裏也明白,自己在這場遊戲中獲勝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在這場遊戲中,看起來好像是他占主動,其實不是。他的遊戲目的是多重的,既想把這件事看成一個智力遊戲,想在遊戲中憑自己的智慧獲勝,可另一方面,他的遊戲目的並不單純,他太想在把楊如海押往南京之前贏得這場遊戲了。畢竟,楊如海在去南京之前開口和去南京之後開口對自己是很不一樣的。其實,最初他奢望的是在把楊如海押解到警備司令部之前贏得這場遊戲,那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正是因為有了太多的雜念,他反而不能徹底地靜下心來。

而楊如海的目的卻很單純,從被抓的那一刻起,就想為了自己的信仰做出犧牲。他把自己當作向信仰獻祭的一件祭品,所以,他像得道的高僧一樣,把塵世的一切都拋到腦後。不要說死,就算是比死更可怕的事他都能坦然接受。

因此,在這場遊戲中,並不是許明槐不高明,而是他遇到了楊如海這樣堅守信仰且機智過人的對手,注定必輸無疑。雖然他也能想通這一切,可是他的心情仍然不好。人的理智和情緒不是一回事,理智上能想通,可情緒上仍然不能釋懷。

他整天待在穆新偉的辦公室裏,晚上也待在那兒。穆新偉早就為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可他不去。開始的時候,他在等一個電話,等那個出賣楊如海的人再次打來電話。可是,自從那天晚上在樓外樓飯店見到了那個屍體和那具白布條以後,他的這點希望也破滅了。穆新偉知道許明槐的心裏不好受,可也沒法勸他,就任由著他坐在辦公室裏想心事。

這一天,許明槐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那個被特委處決的人很可能不是給自己打電話的人。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自己也不能相信。可他太盼著是這樣的結局了。由於在潛意識裏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於是,他情不自禁地開始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尋找依據。

他想,給自己打電話的那個人是一個非常老練的人,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被特委發現了呢?雖然他覺得這有點不可思議,可還是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了。中共地下組織必然不會對楊如海撒手不管,他們必然還想營救。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立功的機會。他盼著那個人再打來電話。他太需要掌握特委的行動計劃了,撬不開楊如海的嘴,如果能借著押解的機會將江南特委保衛處一網打盡,那也是大功一件。

他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穆新偉,倒不是他信不過穆新偉,而是信不過穆新偉身邊的人。上次往警備司令部押解楊如海時,他就懷疑是警備司令部的人走漏了消息。

雖然那個神秘人給自己打電話說押解的時間、車輛都已經被特委掌握了,卻沒有說特委在什麽地方、用何種方式攔截。

穆新偉說現在又沒有了內線,許明槐不可能再得到特委的情報了,勸他晚上不必守在辦公室等什麽電話。許明槐沒想到穆新偉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可他還是不想和穆新偉說什麽。

不知怎麽回事,他憑直感,總覺得他還會有所收獲的。過了好長時間,他才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點不切實際。怎麽可能還會有所收獲呢?他就這樣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著。

可是,就在這天上午,正在許明槐和穆新偉都感到百無聊賴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來。穆新偉接起電話,許明槐立刻緊張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多麽盼望這個電話是打給自己的啊!他盼著在旅館被打死的那個人不是給自己通風報信的人。

只見穆新偉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穆新偉對許明槐說:“許兄,是找你的,說是你的表弟,有急事。他往你的辦公室打電話,茹娟告訴了他你在這兒,還把電話給了他,他就找到這兒了。”

一邊說著,穆新偉一邊把電話聽筒遞給許明槐。

許明槐一把抓過電話聽筒,他激動得手有點顫抖。他強壓住激動的心情,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我是許明槐。”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不說什麽了。他知道對方能聽出他的聲音。果然,那個沙啞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表哥,你那兒說話方便嗎?”

許明槐說:“你說吧!”

那人壓低了聲音說:“特委已經知道了你們20日上午要押解楊如海去南京,他們準備出動所有人員在半路進行武裝攔截。你們內部有人給他們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