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頁)

“但他也有可能被激怒,把在我們這裏受的氣都發泄到索菲身上。”他說。

她咬著下唇,在他們面臨的選項間糾結。

“我會跟吉米談一談。”說完,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你檢查完窗戶之後到我臥室來找我吧,”莉齊說:“我想給你看一些東西。”

過了幾分鐘,傑瑞德在莉齊臥室裏找到了她。一張鋪疊整齊的床占據了大半個房間。百葉窗關著,還拉攏了窗簾。墻壁刷成了淺褐色,房間裏唯一能看出女人味的只有一個用舊了的填充玩偶,坐在幾個枕頭之間,占據了床的前半段位置。玩偶是動物的形狀,但說它是狐狸可以,說它是貓也行,很難分辨到底是什麽——它的毛亂蓬蓬的,尾巴掉了,還有一只脫落的眼睛用線拴著。

莉齊坐在桌前,離房門最遠的角落裏。桌子上方的墻上,一塊四英尺[83]見方的白板上布滿了她潦草的字跡。白板兩邊的墻壁,從天花板到地面,都被密密麻麻的清單和便條蓋住了,有的是膠帶貼上去的,有的是釘住的,全都亂七八糟,看不出絲毫頭緒。她腳邊地板上,紙張和筆記本堆積成山。“看來你一直挺忙的。”他說。

“昨天晚上我回家之後,就忍不住總想索菲的事。你說得對,為了救她我需要把每一件事都記起來,但那並不容易。過去和蜘蛛俠待在一起的那些場景一下子灌進腦子裏,就像電影片段一樣,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星星點點的,零零碎碎的,一閃而過,有的片段模糊破碎,但有的又清楚得要命。”

傑瑞德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任她講下去。

她指著墻上貼的幾張紙片:“我把所有死在蜘蛛俠手上的受害者的情況列了幾個清單。你知道嗎,那些女孩都是棕色頭發棕色眼睛,只有一個例外。”

他搖搖頭。

“我覺得這不僅僅是巧合而已。”莉齊說。

“就算只有一個女孩是綠眼睛或者藍眼睛,”他告訴她,“那你之前說的就沒有意義。”

幾秒安靜過後,她眉頭緊蹙:“我還是記不起她的名字。過去十四年裏我沒有一天不想起她的臉,可我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誰的名字?”

“我們當時只差一點點,就逃走了。”莉齊說。她目光落在地板上,話音幾乎微不可聞。

“你是在說你當時打算救的那個女孩嗎?就是你剛被找回來的時候經常談到的那個?”他問。

她點點頭。

莉齊被送回家之後,曾經提到過一個小小的營養不良的女孩,那個女孩沒有舌頭。但是目前找到的屍體裏沒有一具符合她的描述。最初被認為與蜘蛛俠有關的三個女孩生前都遭受了殘忍的折磨。胳膊和腿上都有蜘蛛咬過的痕跡。三人都被拋屍在水體附近: 一個在社區遊泳池邊,一個在湖邊,還有一個在水庫邊上。

莉齊失蹤期間,又有一具屍體出現在第二位受害者被發現的湖邊,被虐待的方式與其他幾位如出一轍……灼傷留下的烙印,蜘蛛叮咬的疤痕……但那具屍體是有舌頭的。由於自從莉齊回來就再也沒有發現新的受害者,更導致有段時間調查局裏的某些人對莉齊講述的故事並不買賬。這其中就包括吉米,他堅信莉齊根本沒被那個殺人狂劫走,是她自己在外面藏了幾個月,玩膩了才回來。各種謠言迅速流傳,說她一手編造了被綁架的故事,一切不過是為了博人眼球。

傑瑞德足夠了解她,所以知道根本不是謠言說的那樣。“蜘蛛俠對那個女孩做過什麽?”他近距離注視著她,問道。

她擡眸與他目光相觸。“我先前提到過的所有那些可怕的事,都……”

“你是說毒藥,燒熱了的熨鬥,還有燙傷?”

“是,全部都有。”她站起來。“那些事情都發生在了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身上。噢我的天哪,”她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還有其他所有女孩。那些暴行其實都沒有發生在我身上,是嗎?”她臉色蒼白。“你以前說的是對的。所有那些恐怖、可怕的事,發生在了其他女孩身上,而放過了我。”

她臉上絕望、失魂落魄的神情告訴他,自從被綁架之後,她不曾有過片刻的安寧。傑瑞德一刻也不能再忍受,伸出手臂將她拉進懷裏。他能感覺到她在他臂彎裏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雙腿一軟跌倒在地。從前的日子裏,莉齊把本該屬於殺人者的羞恥感和罪惡感都轉移到了她自己的身上。此外,對於那些發生在受害者們身上的事,她心裏的厭惡和恐懼,也自己一並背負著[84]。極有可能,莉齊過去一直淹沒在各種情緒之中,直到負擔越來越重,她再也無力承受為止。她沒法直面那些折磨與虐打、那些由一個人類施加在同類身上的滅絕人性的暴行,所以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去處理恐懼,用這種她唯一能做到的方式,去繼續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