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肩膀脫臼的地方一抽一抽得疼,但跟頭和腿的疼相比,根本不算什麽。頭疼到難忍,腿上被那個男的用某種又硬又結實的東西打中了,感覺像有火在燒。她在地板上悄無聲息地滾來滾去,把繩子掙松,然後彎起身子,將下巴壓到胸口的位置,用牙咬住繩子拉扯。有效果,繩子松了。她抽出右手。好!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莉齊翻身坐起來,右手解開腳踝上的繩子。她沒有時間可浪費,隨即用右臂將左臂向胸膛這邊壓,小心翼翼地把左肩按回關節。疼痛隨之舒緩。

她手腳並用爬起來。體內的腎上腺素[19]支撐著她繼續挪動,讓她不至於昏過去。一只蜘蛛從她頭上掉下來,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這只八條腿的猛獸是個大塊頭,棕色,渾身是毛。莉齊光著腳,用腳尖把它劃到一邊,然後發狂似的撲打亂糟糟打結的頭發,把蟲子們往外掃。她已經被咬了兩下,可能不止兩下。

蜘蛛到處都是,在地板上和成摞的紙箱周圍橫行霸道。她一動不動,等著熬過這陣眩暈的感覺。

“走,莉齊,從這兒逃出去。”

她邁出第一步,腿就開始打戰發軟,好在她緊緊貼住了墻,這才穩住。身上的道道傷口和痛楚她都顧不上擔心了。眼下需要的是逃走。

莉齊從百葉窗葉片之間的一道縫隙向外窺探。窗子用鐵條從外面封住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門邊,驚訝地發現門居然沒鎖。

她靜聽外面的動靜。有人在說話。好幾個人的嗓音。有台電視開著。她悄悄踏上鋪著厚地毯的走廊。這棟房子看上去是新的: 新刷油漆的氣味,新地毯,墻上什麽都沒有。

一次邁一步。別出聲。慢一點。她始終注視著前門,普普通通的一扇入戶門[20],有一個貓眼和一條防盜鎖鏈。她心臟怦怦直跳,有平常的三倍快。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她在心裏喊。她多想跑到門邊去,但又明白不能急躁冒進,否則會引來注意,這可不是她想要的。門上的鐵鏈看上去很笨重。有人用一把重重的金屬鎖把它鎖住了。莉齊環顧這間起居室,電視上正在播放狗糧廣告。她咽了口唾沫,舌頭感到又腫又粘。緊接著,她竟然看見了他。

真他媽的狗屎。

那個瘋子。那個怪物。蜘蛛俠。就在那兒。

他就在長沙發上……在沙發上睡著。

如果她想開鎖穿過前門,會將他吵醒。這棟房子裏一定還有另外一扇門。她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一扇。在廚房和一小塊非正式用餐區[21]之間有一扇滑動玻璃門。她會逃出去的,她會活到明天的。

她跛著腳往門邊挪動,突然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一聲長長的,拖著長腔,可憐巴巴的嗚咽。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她聽不出來。但確實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莉齊咬著下唇。外面,太陽正冉冉升起,將天空點亮。從她現在站的地方,她能看到一個未來。新一天的黎明,觸手可及……但那種聲音又響了。

“啊啊……呵呵……咳咳……”

靠!

莉齊艱難地回到剛才在的地方,目光落在長沙發上的那個人身上。他剛才一直沒動。兩眼閉著。修剪整潔的胡須遮不住那張孩子氣的臉。大耳朵看上去笨笨的,耳邊深棕色的頭發剪短了。頭發沒白。他側臥著。她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足夠看出他顴骨高,膚色曬得很深。又來了。孩子的哭聲。這次沒那麽響。為什麽她不能把目光從那個禽獸的臉上拿開?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殺人狂啊。他的模樣像是一個商人,如果在街上與他擦肩而過,她甚至還會與他打聲招呼。他看起來那麽“正常”。

莉齊強迫自己離開這裏。沿著鋪了地毯的走廊一步一搖地走,每走一步都腿痛難忍,連同頭上如同擂鼓的痛,她也只能再次強行將它們忽略。她最想忽略的事實是,她是個笨蛋。還有,該死的,她要吐了。

這兒一共有三扇門。其中一扇通向有蜘蛛的房間。另兩扇關著。莉齊一邊慢慢扭動其中一扇的靠右手邊的門把,一邊向裏偷窺,小心翼翼,避免發出任何動靜。這是一間客房。一間百分百正常的客房。一張床,床上一半蓋著百衲被[22]。一個床頭櫃,上面放著一盞燈,手作鑲褶燈罩,是她奶奶從前會鉤針編織的那種。這座房子裏沒一樣東西是合常理的。充滿恐怖氣息的屋子,卻有手縫的被子和新刷的油漆。她往另一扇門去,一打開,撲面而來一股陳腐黴爛的氣味。

出現在眼前的驚悚一幕嚇得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房間裏的氣味讓人惡心: 爛雞蛋和死老鼠的味道。房間很小,一張床就占滿了大半。四個床柱,其中兩個頂著骷髏頭……不是她在診所見過的那種骷髏頭。這裏的骷髏頭上掛著東西。人皮?頭發?“我的天啊。”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