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頁)

盧卡斯糾結著,他要怎麽回答呢?

“讓他先進來吧,”廚房裏傳來教授的聲音,“之後再問他的來由吧。”

海倫關門的時候,盧卡斯和愛因斯坦握了握手,他穿了一件老舊的毛巾布浴袍、睡褲,赤著腳踝穿了一雙莫卡辛鞋,鞋上還繡著紅黃色串珠。愛因斯坦也看到他正在注意他的鞋子。

“禮物,是納瓦霍部落[134]的禮物,”他驕傲地說道,扭了扭自己的腳趾頭。“納瓦霍部落。”

“他都不願意脫下來,”海倫說,從廚房餐桌旁抽出一張凳子,請盧卡斯坐下來,“我想他大概睡覺都穿著它們吧。”

“這鞋超舒服。”

愛因斯坦也抽出一張椅子,海倫給他們倒了茶,還端了一盤小松餅放在了桌上。“是罌粟籽的,”她說,“昨天吃的。”

出於禮貌,盧卡斯拿了一塊——松餅實在太幹了,他猛喝了一口熱茶才把它咽了下去——愛因斯坦在一旁滿意地看著。盡管盧卡斯只這麽近距離地看過他幾次,愛因斯坦今天看起來格外活潑開朗。也許他很高興能休息一下吧,或許他是在期待盧卡斯能給他偷偷帶些煙草過來。

“他整晚都在樓上,”海倫說,“來回地踱步。”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許你能勸勸他偶爾休息一下。他可不是年輕人了。”

“但是當靈感來了,你必須抓住它們,”愛因斯坦說著,攥緊了拳頭,“他們有時就不會再出現了呢。”

“你睡個好覺以後也會有靈感的。”海倫反駁道。

他們真像老夫妻鬥嘴呢,盧卡斯想。

“昨晚,”他對他們的客人說道,“靈感來得很順利。是啊,我這老朽的腦袋都重新年輕起來了。”

“您在研究什麽?”盧卡斯問道,盡管除了最淺層的回答以外他什麽也聽不懂。

“這是一個實際的問題,不是很理論化,”他說,“是我承諾過要研究,但一直沒法解決的問題。我試過好多次。幾周下來了,我還是沒辦法解決。”

“希望你現在已經解決了。”海倫一邊將碟子瀝幹,擱在架子上,一邊說道。

“是的,”他說道,語調十分歡快,“我已經把答案寫下來,裝進信封裏了,現在我該放松一下了。也許我該乘Tinef去卡內基湖兜兜風。慶祝一下。”

“今天不行,”海倫說,“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

“新澤西的天氣預報時時刻刻都說要下雨。”

“今晚我們要去庫爾特和阿黛爾家裏玩橋牌。”

“我今天下午要和他一起散步,我們可以之後再玩牌。”

顯然,他們喜歡這樣反復地爭辯,要不是門鈴響了,他們大概會一直爭下去吧。

“他們已經在那兒了,”海倫說,“他們可不等人。”

看向門廳,盧卡斯看見海倫從大廳桌子上拿起一個信封,打開了前門,將信遞給了一個一身制服的結實的男人。在前面的路邊上,盧卡斯瞥見一輛吉普車在徘徊著,尾氣飄散在秋空之中。

這和大學工作沒有關系;這就像教授自己說的一樣,是某種實踐。某種重要到需要軍隊緊急派遣情報人員來收取結果的實踐工作。他想起了在愛因斯坦書房裏看到的那封信,來自白宮的那封。

愛因斯坦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專注地,盡管不露聲色,注視著這一場交接。他臉上的皺紋十分深刻,還有他花白的頭發,總看上去像是用打蛋器作出的造型似的。很多人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感覺像面對著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一個有些許不同、境界比任何人都高且平和的人。他的眼界,就像盧卡斯最近讀到的一本雜志上說的,“延伸到了永恒的邊界”。是啊,他是一位老者,帶著搞笑的口音,長著一圈濃密的胡須,但奇怪的是,他某種意義上也像那位古老的苦行者,那些隱士或聖人之一——聖安東尼——歷經許久孤寂,居於山頂,並因此得以看見別人無法企及的事物,完成他人無能為力的事情。即使身著一件破舊的袍子,穿著一雙珠串莫卡辛鞋,他依舊透著剛毅、智慧和仁慈。

正是因為這樣,這件事才會顯得十分奇怪,情報員關上門後,他重新轉向盧卡斯時,緊皺著眉頭,有那麽幾秒,他看上去甚至像一個從噩夢中醒來的人。他在座位上如坐針氈,盧卡斯覺得他有意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叫回那個士兵並收回那封信。

“您還好嗎,教授?”盧卡斯關切道。

愛因斯坦只是抖了抖,又把手放在眼前晃了晃,海倫看到他哆嗦了一下說道:“我早就告訴你穿上襪子。你又要得流感了。”

“哈,我從1938年就沒得過流感了。”

她將牛奶倒進一個小碟子裏,放在了火爐旁的地板上。“那好,你得了以後可別跟我抱怨。”